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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下去的理由

    

他活下去的理由



    最后一束白牡丹被轻轻摆在办公桌边角,他退后一步看着整个楼层都沉在花香里,他低头闻了闻手上沾染的香味,露出孩子气的笑意。

    从入户的前厅到走廊再到安琪转角的办公桌上,每一处都堆着不同品种的鲜花。

    白玫瑰和尤加利的枝叶高低错落,在晨光下泛着柔亮的银白色光泽。

    冷冰的办公室里的空气像刚打翻的香氛瓶,浓郁得不真实。

    诺亚坐在她的椅子上穿着浅灰色的西装,布料在光下泛着微弱的羊绒光泽,细腻埃及棉的衬衫的纽扣扣到最上方,袖口处白金袖扣若隐若现,仅松开半寸的深蓝领带。

    本该显得精致得体,然而此刻他眼眶微红,神情憔悴得像是一夜没睡,眼底的阴影甚至盖过了晨光。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椅扶上摩挲,低头看着地毯上投下的花影,一动不动。

    安琪一开门便看见他。

    她微怔,步子在门口短暂停顿。

    她的目光从那些过分盛放的鲜花扫过,最终落在他的脸上。

    今天安琪着低领淡金色真丝衬衣配白色长裤,脚下一双皮面光泽内敛的方扣平底鞋。

    微卷的发型把几根碎发夹在耳后,显得超出她年龄的干练,皮鞋踩在办公地毯上几乎无声。

    她面色憔悴,显然昨晚休息不好的不只是诺亚一个人。

    “怎么来这么早?”她问。

    诺亚起身,神情温顺得不像话,“庆祝一下。”

    他从身后又拿出一束花,“我搬来和你住满一个月的日子。”

    安琪接过花,指腹无意间碰到他微凉的手背,心中一紧,低声说,“好用心。有你真好。”

    “如果真的那么觉得。也不会一夜都没回来。”他看着她,语气依旧轻柔,却藏着一丝被压抑的情绪。

    他像在试探,又带着点无法掩饰的受伤,语气掺着太多复杂的感情。

    “我的错,抱歉。昨晚我去找沈惜恩谈了些事。”她转身把花放在桌上,语调平静却不躲避,“喝了酒太晚了就不想开车,就在那边住下了。”

    诺亚垂下眼听出来她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说辞,沈惜恩家常年驻有司机,但也没有再逼问。

    诺亚眼睫低垂,“那一切都还好吗?”

    他的指尖此刻紧紧攥在身侧,骨节微白。

    “没什么大碍。”她顿了顿试图安抚他的焦虑,似乎察觉到他的低落,“别太担心我,好吗?”

    他垂着眼眸点头,“我是你的伴侣,有烦恼就应该告诉我,我不想你总有顾忌,你是那种心情都写脸上的人。”

    “我很感激你一直对我这么体贴。”她将包放下,语气温和却明确,“但我们能不能试着把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开?”

    诺亚沉默了一秒,眼神里的光慢慢退下去,但他仍努力维持温柔的笑容,“好吧。如果你不喜欢,我上班时间绝不会再来烦扰你。”

    唇角扯出来虚假的笑就勉强维持了一秒,随即微不可察地收起。

    他努力试着把呼吸平稳下来,却感到心脏像被什么撕开一半。

    他说得体贴克制,任何人看来都会感叹他是多么懂事的恋人。

    可他的声音说到最后一个词却还是颤动了一下,像是怕听见她再补上一句更狠的分界线。

    安琪微微愣住看出他的不高兴,走近一步,抬手亲了亲他的脸颊。

    “抱歉。拜托你一点要理解我吧。”她语气轻缓,唇畔的触感只停留一瞬。

    然而就在那一瞬,诺亚像被电击般僵住。

    他鼻腔深处却捕捉到她发丝飘来的香气,他的笑容轻微凝滞了一瞬。

    不是他熟悉的味道,变成了陌生的味道。

    他的笑容顿了顿,随后缓缓低头,掩饰心中骤然升起的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

    “洗发水。”他轻声默念。

    “沈家客房浴室的。”她像是随口一提,并未察觉他的细微反应。

    诺亚低头掩饰那一瞬的失落,“好吧。”

    安琪坐下准备打开电脑,却忽然目光却在桌上堆积的文件之间注意到他手背上一道横斜的旧伤口,皮肤周围还留着些淡红色的痕迹。

    “手怎么了?”

    他迅速将手收回,却还是笑着回答:“不小心打碎了花瓶。”

    “看着好疼。”她皱眉,语气充满担忧,“你让我好担心你。”

    “我当时在想你。”

    话音未落,空气里像被重重掀起一层波纹。

    她忽然觉得办公室里太安静了,连他呼吸的节奏都清晰可闻。

    安琪一时沉默,随即站起身抱了抱他。

    她无奈地怜爱地抚摸诺亚的头发,唇贴着他鬓边,“昨天我不在,对不起。”

    诺亚缓缓环住她的腰,指尖用力控制着颤抖。

    疼意在心口炸开,却连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眼前像被什么罩住,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像敲在水里。

    她只说了句“对不起”。

    他忽然觉得好委屈,好难过,伤心得连呼吸都沉了下去,就像有人把他的心一把抓住,握得死紧,然后悄无声息拧碎。

    “我很想你。”

    他轻轻点头,却觉得喉咙像被什么哽住,连回应都艰难。

    他明明应该说点什么,可他说不出口。

    疼得要命之后才勉强得到一丝抚慰。

    “你知道的,我想你肯定是更多。”他终于低声开口,嘴角带着一点努力拉起的弧度,哪怕说这话的时候,心已经有一半掉进了深水里,剩下一半还在死撑着浮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让自己确信她的心意,像是在回味她那些给得太少的爱,心里却像泛起暗涌般,一点点涨起暖意与占有欲混合的满足。

    只要让他知道她还是在乎他的就好。

    “安琪,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他的鼻尖几乎埋进她的颈侧。

    鲜花的味道也无法盖过她身上留有昨晚未散的香气,但他这次忍住了没再提。

    她轻拂他的头像是在回应他,可紧接着只能不得已松开他重新坐下,“我真的得先工作了。”

    “嗯。”诺亚温顺地退后半步,轻轻带上门离开。

    走廊上的他站在阴影中,低头慢慢手指拉松了领带,一言不发。

    她依然在乎他,可为什么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在重放昨夜孤独的画面。

    深夜在房间里独自喝完整瓶烈酒,沉静地看着空荡的房间。

    床上的枕头还残留着她留下的香气,他像孩子一样把脸埋进去,整个人蜷在那片空白里,呼吸着她留下的残余的温度,几近发狂,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抓着水中的浮木不肯松手。

    床上还留有她的味道,他埋头在枕头里,贪恋地呼吸着她留下的痕迹。

    他试图说服自己她只是暂时离开。

    直到凌晨两点他看着手机上依旧空白的讯息和来电记录,身体无法忍受地再次先背叛了他,手下意识将床头的水晶花瓶砸在地上。

    碎片飞溅满地,他一言不发地跪下去用手收拾那些碎玻璃。

    直到血从掌心缓缓溢出,他坐在地上,看着掌心的伤口,指尖颤抖,却依旧一滴泪也没有流,安静得像在欣赏一幅画。

    甚至感受不到痛,只是静静坐着,看着那只沾满血的手,仿佛在受伤的是别人。

    他一直在忍耐寂寞,一直在等她看见他,把他放在心里。

    可他应该永远也不会成为她的第一选择吧?

    他知道,他始终只是她生命里被爱所赐予的一部分,不是她的全部。

    可他想成为她的全部,他也想被坚定地爱一次,想成为她眼里唯一的光,想在她疲惫时被需要,在她痛苦时成为她的避风港,而不是那个在孤独夜晚被留下的人。

    他低头咬住手背伤口旁的指节,闭上眼。

    没有安琪的夜晚,他又开始迷失自己存在的意义。

    或许他活下去的理由一直就只剩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