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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序章



    警報聲響徹實驗棟,紅色緊急燈一閃一閃,如同脈搏跳動般急促。

    走廊的盡頭,一道身影踉蹌前行。約,渾身是血,背上的傷口尚未止血,腿也在逃亡中被割開,卻仍死命撐著。他穿過幾扇開啟的金屬門,肺部因喘息幾近灼燒。

    監控鏡頭對準他,但沒有任何阻攔。

    他知道這條走廊的監控早就經過改動。他花了整整一個月測試安全死角,等待守衛換班時的漏洞。他曾看見其他人也想逃,但從未成功。唯一的結果,是名單從研究所的內部資料庫中刪除,還有隔天被公開處刑的殘骸。

    他的心跳極快,幾乎震耳欲聾,肩上的血濕透了整件衣服。

    腦海中一閃而過的是那個坐在玻璃牆後微笑的男人。

    ——里希特。

    約記得他那雙淡紫色的眼睛,以及總是在說「你是最接近完美的樣本」時那種語氣。

    ……他不懂那句話的意思。

    如果他是完美的,為什麼每天醒來都像在地獄?

    在控制室深處,里希特坐在銀灰色的cao作台前,手指交握,冷靜地望著螢幕。

    「他跑得不錯。」他低聲說,聲音中沒有惱怒,反而帶著一點興味。

    助手在旁詢問:「需要啟動追捕嗎?」

    「不必。」里希特淡淡一笑,「讓他走吧。」

    他注視著約的背影,仿佛在看一件剛出爐的藝術品。

    「我想看看,他能怎麼活下去。」

    ---

    清晨五點半,天剛亮,碧藍診療所的廚房便傳來細碎的熱水聲。

    蒼穿著黑色T恤,圍著圍裙煮著稀飯,臉上沒什麼表情,卻動作熟練。等鍋蓋冒起蒸氣,他拿起水杯走向樓上,像往常一樣,準備叫那兩個永遠起不來的孩子。

    「清風、亞洛,起床了。」

    他敲門,一邊打開房門:「早餐快好了,不吃就沒了。」

    亞洛迷迷糊糊翻身:「再五分鐘……」

    「你房間快變災區了。」清風揉著眼睛嘀咕,指著地上亂七八糟的襪子與空袋子。

    「那些都是昨天我在思考人生時吃的東西!」亞洛從棉被底下伸出一隻手比讚。

    清風皺著眉:「你枕頭底下怎麼塞滿餅乾包裝?」

    亞洛翻了個身,把一半身體掛出床邊:「宵夜啊,我昨天練劍練到肚子餓。」

    清風一臉無言:「你睡覺時嘴巴還在咀嚼你知道嗎?我被咔啦咔啦聲吵醒了兩次。」

    「那是訓練身體潛意識進食的能力!」

    清風冷眼瞄他一秒:「你能不能訓練一下起床能力比較實在?」

    「我這叫戰略性延眠——」

    蒼站在門邊,臉色一如既往地平淡:「你們在比誰的睡眠廢話多嗎?」

    亞洛縮在棉被裡,只露出一顆頭:「我今天感冒……不能起床……」

    「你昨天才說你全身都好得像武神。」蒼淡淡回嘴,然後毫不客氣地拉開窗簾。陽光灑進房內,兩人慘叫一聲。

    「清風值早班,亞洛幫忙整理診間。記得你們今天要去採買。」

    亞洛在床上打滾抱怨:「喔喔喔我不要排隊結帳啦——!」

    清風嘆了口氣坐起來,抓抓頭:「知道了啦……蒼大哥早安。」

    「早。」蒼點點頭,便下樓繼續備餐。等早餐上桌後,卯花頂著凌亂頭髮走出房門,嘴裡還叼著牙刷,一臉沒睡醒地看著蒼。

    「你今天很早吵喔……」

    「五點半算正常。」蒼回應。

    卯花坐到餐桌前開始喝豆漿,嘆氣:「我昨天實驗做到三點,今天上午不接病人。我吃完就要去補眠了。」

    蒼幫她把滑落的外套披好,語氣平淡:「昨天是在解毒的那批嗎?」

    「嗯,還沒完全穩定。」卯花靠在椅背上眯著眼,「你今天是去那間急診所?小林那邊?」

    蒼點點頭。

    卯花懶懶地說:「有需要幫你調配嗎?那批應急止血藥應該還在我桌上。」

    「用不著,普通手術而已。」

    「真好,我的生活從來沒『普通』過……」

    蒼喝完最後一口拿鐵,提醒卯花:「地下室記得鎖,我不在。」

    「嗯嗯。」卯花含糊地應了一聲,摸了摸亂翹的頭髮。

    蒼在餐桌旁留了便條:「午餐自己處理,我今天下午要去兼差。」

    ---

    蒼有時會受邀到其他診所進行手術支援,主要是急症處理與評估。他不愛待在人群中,卻擁有精準冷靜的手術技巧。

    那天下午,他幫一名車禍傷患進行縫合。助手的手一直在抖,反觀蒼的針線俐落、節奏穩定,像是根本不曾緊張過。

    「你以前是外科主治嗎?」有人這麼問。

    蒼頭也不抬地說:「沒有,我比較習慣血腥場面。」

    手術結束後,護士試探問他:「蒼醫生下次能不能常駐?」

    他只冷淡回:「不太習慣太乾淨的地方。」

    那語氣像在說的不是診所,而是某種生活方式。

    他轉身離開時,背後幾名護士竊竊私語。

    「這個蒼醫生……雖然看起來很冷淡,但長得也太帥了吧。」

    「是啊,連拒絕都這麼好聽……」

    那天下午後,他完成手術後走出別間診所,天色早已轉陰。

    「……麻煩了,沒帶傘。」

    他皺了眉,將外套拉緊。風夾著細雨打在肩上,很快地,天徹底暗了下來,雨勢也越來越大。

    街道上人潮稀少,雨聲掩蓋了城市的喧囂。蒼低頭快步前行,走進一條平常不會經過的小巷,想抄捷徑回家。

    忽然,他腳步一頓。

    巷子的盡頭,有什麼東西倒在牆邊,隱約傳來滴水聲,還有一點腥味。

    蒼走近,看見一個渾身是血的青年倒在地上,呼吸斷續,身體蜷曲著,傷口間隱約可見破裂的肌rou與骨痕。

    他一開始愣了一下,對方的五官線條過於精緻,長髮濕淋淋貼著臉頰,膚色蒼白,睫毛顫動時顯得意外柔和。

    ……男的?女的?

    一時之間蒼也分不清楚。

    「這張臉……漂亮得太過頭了吧。」他低聲呢喃。

    當他蹲下,剛想伸手觸碰對方時,青年忽然猛地睜眼,手中閃出一抹寒光──刀。

    蒼往後一撤,那柄短刃擦過他的頸側,帶起一絲涼意。

    「別碰我……!」青年怒喝,聲音低啞卻透著絕望與敵意,渾身像刺蝟般戒備。

    蒼沒有反擊,只是舉起雙手,語氣平靜:「我不是來抓你的。冷靜點。」

    青年氣喘如牛,雙眼猩紅,卻仍強撐著揮了一下刀。

    「滾開……!」

    然而下一秒,他的力氣終於透支,眼前發黑,整個人直直倒向地面。

    蒼嘆了口氣蹲下:「果然又是你們這種命硬的傢伙……」

    他眉頭一皺,雨水沿著對方濕透的髮絲滑下,滴在水泥地上。蒼覺得這人像是剛從什麼地獄裡爬出來的。

    他想起以前曾在垃圾桶旁撿過一隻瘦到不行的小黑貓,當時也是這種天氣,也是這種表情。

    這時,腦中浮現卯花過去的語氣:「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撿奇怪的東西回來?」

    他以前也曾帶過不少重傷病人、街邊倒下的醉漢,甚至有次是一名逃跑的非法拘留人。

    卯花某次看到有人癱在走廊,揉著太陽xue嘆氣:「拜託你不要再亂帶人回來,好嗎?」

    那語氣無奈又疲倦,卻從來沒能說服她自己拒絕。

    最後她還是會蹲下身,利落地清創、縫合、配藥,像例行公事般熟練,就像習慣了收拾蒼留下的麻煩。

    蒼拍拍對方肩膀:「你還活著嗎?」

    那人動了動,吃力地睜開眼,警戒地看著蒼,聲音虛弱卻咬牙切齒地說:「……別多管閒事……」

    蒼盯著他幾秒,沒有回話。

    下一秒,那人眼前一黑,徹底昏了過去,倒在蒼腳邊。

    蒼唉了一聲,彎下身,把人背了起來。

    「……下這麼大雨,也太會挑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