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协会体检
第三章 协会体检
菲塔从奥莉薇娅登上星舰起便开始监视，毫不夸张的说，这简直是他有史以来接受过的最简单、最幸福的任务。 他先天基因特殊，对雄虫信息素无感，甚至缺少雌虫应有的发情期。正因如此，他监视过很多雄虫，大多是敌方高层娇养的金丝雀，个性不同但举止相似，若是那些雄虫从黑星逃离获得救助，必定会像菟丝子般攀附高枝，生怕自己再陷险境。 例如他同事负责的B级雄虫，了解到军团长西拉斯的权能后，妄想溜进顶层指挥室，害那同事写了份检讨。 可奥莉薇娅不同，明明在黑星上能靠身体花天酒地，却硬要伪装成雌虫靠手艺艰难谋生。她的姿态总是自持、克制，甚至厌恶肢体接触。 菲塔原以为，她是经历过严重创伤，在高压状态下还能勉强坚持，到安全环境后会濒临崩溃。 他却没想到，奥莉薇娅行事如此果决，在最初两天干净利落地解决必要琐事后，日常就是吃饭、睡觉、打游戏，看不出半点脆弱。 多么璀璨的灵魂，坚韧、顽强、美丽…… 一日复一日的注视下，菲塔越来越难将视线从黑发雄虫身上移开。他不能自拔，也甘愿沦陷。 菲塔知道黑星真相，也知道雄虫实验根本不是他这个级别能跟进的任务。一旦奥莉薇娅到了萨雷图星，接触研究院那帮疯子，就会被层层剖开撕成碎片。他只想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为她提供一点帮助，即便她毫不知情。 因此，在中央星舰抵达帝都·萨雷图星前，菲塔以特级监察员的身份，写了份极其详密的书面报告，阐述自己的优势和奥莉薇娅的特殊，向西拉斯·阿金特卡恩申请继续监视，果被驳回。 “你逾矩了。”军团长毫不留情，“休息一段时间，让汉弗莱接替这项任务。” 菲塔不可能违抗命令，只在奥莉薇娅离开星舰时遵循内心，远远凝视。 - 黑星出身的家伙，大多能察觉到他虫目光。奥莉薇娅需要掩盖雄虫身份，对此尤为敏感。她当然知道自己在卧室都受监视，但那目光并无恶意，只在分析记录，便选择性忽略。 没办法，《虫巢远征》实在太好玩了。 可到帝都·萨雷图星了。 无论奥莉薇娅多么不舍，都必须从游戏舱里爬起来，收拾东西，带上克里尔，奔赴新家。 新家位于雄虫保护协会特别区，独栋别墅，附带泳池小花园，是帝国分配给A级雄虫的住宿。 因为全息宣传图中，新家别墅跟蓝星别墅相似，所以她先入为主，以为萨雷图星的建筑顶多像前世看过的科幻未来建筑，曲线光滑、严丝合缝。 下星舰后，奥莉薇娅险些控制不住表情，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已然身处于跟人类截然不同的文明当中—— 映入眼帘的帝都不像座城市，更像只随时会睁眼的巨型怪物：它的建筑不是钢筋水泥浇筑的楼体，而是一节节相连、由多节式拱形脊柱支撑起半透明外壳，壳表分布的孔隙会轻微蠕动，似乎在模拟呼吸。 脚下踩的地板不是沥青水泥，而是厚密苔藓般的菌毯，温热且富有弹性，暮光绿的表面呈现毛绒质感，不黏不滑。 一切都无比新奇，以至于她差点没发现克里尔的不适。 “对不起雄主，是我太弱了。”克里尔惭愧道，“萨雷图星只接纳真正优秀的雌虫。” 不过他很快振作起来，注视黑发雄虫解释道：“跟在您身边，我的病好得很快，痊愈后就不会被排斥了。” 奥莉薇娅奖励了他一个微笑。 旁虫羡慕不已。 帝国公民无不向往萨雷图星，哪怕他已在其中。 这里是虫族文明最辉煌的冠冕，是精神域与权力网络的中心枢纽，是每个雌虫从幼时起便在课本与梦中仰望的圣地。 但只有真正优秀的雌虫才有资格踏足。 他们必须拥有C及以上的精神力、可控的信息素，并且能服从帝国的命令。 否则，触及菌毯便会崩溃。 萨雷图星的菌毯可不是简单装饰，它是虫族精神生物工程的结晶，结构极其复杂，与地下精神力网络相连，能感知虫族个体的精神波动与信息素变化，其中层具有共振核，能秒杀D及以下的生命。 以上内容皆为帝国义务教育地理题，只是奥莉薇娅考完就忘，近期又沉迷游戏，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告别护送的第三军团士兵后，奥莉薇娅来到了雄虫保护协会。 与刚下星舰所看到的建筑相比，协会的建筑就显得普通很多，它洁白光滑，像个巨大的蚕茧，散发甜蜜香氛。 “欢迎来到雄虫保护协会，我亲爱的奥莉薇娅。” 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像从梦境深处传来。 她闻声望去，看见个身着半透明流光长袍的耀眼雄虫。 他身高堪比雌虫，金长发、碧蓝眼、样貌极其俊美。他慢步走来，即便面带礼貌微笑，姿态也是恰到好处的亲切，却仍能感受到其久居上位、不怒自威。 “我是协会会长，瑟兰·艾罗塔。”金发雄虫弯腰，露出洁白颈部。 通过礼仪考试的奥莉薇娅紧张回礼，她感觉自己在对方面前毫无遮掩，一眼看穿。 “可怜的孩子，你不必紧张。”瑟兰握住奥莉薇娅的手，宽恕了她习惯性躲闪，怜悯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又经历了好多波折才回到家，但还是要辛苦你做一件事。” 奥莉薇娅不可能拒绝。 “好孩子。”会长摸了摸她的黑发，察觉到对方想躲又忍住没躲，满意笑道，“别怕，不是什么大事。帝国流程要求，A级雄虫注册时必须要在协会完成全面建档，你在黑星上的鉴定比较粗糙，补完就可以了。” 只是体检吗？ 奥莉薇娅庆幸不已，还以为要被强制结婚呢。 克里尔被留在屋外。 “抱歉，我知道你很想守护自己的雄主，但帝国有规定，雌奴不得进入协会。” 因此，他只能注视着奥莉薇娅一步步离开。 半透明巨卵内是白脊支撑的桥梁，它让菌毯得以向上延伸，串连起内部的各个区域。 若此时俯瞰，能看见一众雌虫拥护着，两个雄虫站在他们中间，不紧不慢地向里层走去——那有协会的采眠室，负责收集建档A级以上雄虫的信息，其门外，一名身着白大褂的长发雌虫已等待多时。 “我们到了。”瑟兰停下脚步，一路上他都是个称职的讲解员，向奥莉薇娅详细介绍协会的各个部门的成员及功能，此刻也不例外，“门口这位、有着漂亮淡蓝色长发的雌虫叫塞勒涅·图兰，你可以叫他塞勒涅。他是帝国科学院研究员，主攻方向为雄虫精神力的结构稳定，现任雄虫保护协会采眠室数据指导顾问。” 奥莉薇娅听闻看去，那位身着白大褂的雌虫美得惊魂动魄，浑身精致到极致，冷冷冰冰，像保存完好的蝴蝶标本，没有一点生机。 “你好。”他点了点头，声音毫无感情，但琥珀色的眼眸仿若蜜糖，诱骗不明真相的虫子，深陷其中，溺亡。 塞勒涅？ 这个名字让她想到了蓝星上，希腊神话中的月亮女神。故事里，那位孤独的月亮女神常常驾着银白的战车穿越夜空，一次意外中，女神爱上了美少年恩底弥翁。为了爱情，女神恳求万神之神宙斯，让美少年恩底弥翁永远沉睡，不再衰老，自己就能永远在夜晚爱他。 当初看书时，奥莉薇娅并没有特殊感觉。客观说，这确实是一种美丽、哀婉、充满占有欲的爱，但这份爱对比其它希腊神话，就显得中规中矩了。 相同名字激活过去记忆，恍惚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遗忘了曾经。 奥莉薇娅跟随指引躺入采集装置，拼命回忆前世，试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自己——破碎、空白，残留的是近乎飘渺的情绪。 「危险！停止思考！」 尖锐刺痛让她不自觉睁开眼睛，正正对上透明玻璃外的琥珀双眸——探究、压抑，狩猎者般的凝视。 下意识间，她放空大脑，像猎物无处可逃后选择装死。 采眠室内，身着白大褂的淡蓝长发雌虫一动不动地盯着波动数据，代表曲线短时间内飙到峰值，又断崖式下跌，回到平稳的常规均值。 他身边的金发雄虫好奇问：“塞勒涅，这个波动曲线代表什么？” 塞勒涅·图兰冷淡道：“这是PDI值，波动可能是黑星长期辐射导致的神经错链，无大碍。” PDI值为主精神域干涉指数，是雄虫体检中最核心的精神力评估参数，用来检测精神域的边界自稳性与外来干扰应激反应。而神经错链则是指个体在经历重大事变后，神经网络中的正常链路变化。 用人类知识解释，这有点像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 瑟兰表示理解。 他身为协会会长，并非像普通雄虫那般只有艺术细胞，对理化一窍不通。相反，他拥有两个博士学位，一个是精神域结构学，一个是生物政治伦理。只是他太久没接触相关内容，时间多用于争夺权利，才淡忘了部分知识。 “可怜的孩子，她一定需要贴身照顾。” 听到这话，塞勒涅·图兰知道，计划顺利推进。 体检结果堪称完美，只是有些小瑕疵。 “亲爱的孩子，你在黑星待太久了，患有严重创伤，神经网络不稳定，随时可能失控。” 奥莉薇娅看着会长张合的嘴唇，有种不祥预感。 “塞勒涅·图兰是个很好很负责的雌虫，这段时间里，他会成为你的监护者。”金发雄虫笑眯眯的，但态度不容反驳。 可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争取：“感谢会长关心，但我想让克里尔当我的监护者。” “别任性，我的孩子。我知道你很依赖克里尔，他也的确陪你渡过了煎熬的黑星时光，但他只是个C级雌虫，曾经还是别虫的雌奴，我怕他力不从心。” 会长继续道：“塞勒涅·图兰是我知根知底的雌虫，是罕见的S级，主攻方向也与你实际情况相关。有他在你身边，我很放心。” 话已如此，她只能接受。 就当是别墅附赠管家吧，况且对方那么养眼。奥莉薇娅苦中作乐。 或许是感受到奥莉薇娅的不满，在离开采眠室的路上，塞勒涅对她道歉：“对不起，我并不知情。请放心，我只负责监管你的健康，并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近乎不可思议。 美丽总会带来特权，哪怕是表情毫无变化的道歉，都显得无比真诚。 奥莉薇娅也没过多在意，无论对方有什么阴谋，都得静观其变。稍微感慨美貌后，她的心思就飞到了素未谋面的别墅上。 别墅，别墅！我的小别墅！ “我回来啦克里尔，”奥莉薇娅开心地朝门口的棕发雌虫挥手，走近后向他介绍说，“这是塞勒涅·图兰，因为检测说我神经网络不稳定，会长要求他成为我的监护者。” 即便克里尔的审美标准已经完全变成了雄主的形状，他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个浅蓝长发雌虫漂亮得不行。 万一雄主看上他了…… 克里尔想到自己的外貌向来不讨雄虫喜欢，再加上现在过于弱小，连保护的作用都没有，顿时有些自卑。 棕发雌虫回应略显僵硬。 塞勒涅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他过目不忘，与奥莉薇娅有关的资料都熟记于心，知道这个雌奴跟她没有发生性关系，但一直受她保护。 很普通的棕色短发，深色瞳孔，身材看似健壮实则虚弱，只是个C级雌虫。 他没有察觉自己轻蔑约等于忮忌，把握十足地推进计划。 雌虫的暗流涌动对奥莉薇娅毫无影响，她满心眼里都盼望着自己心爱的小别墅，路上也没在意身旁的沉默，刚下车就冲出去，扑向门口的小花园。 “太完美了，这简直是我的天堂。” 她感到无比幸福。 看起来有些夸张，但这就是奥莉薇娅的真实想法，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渴望能获得内心的平静，这份平静不需要很多钱或很多爱，只要能踏入正轨，满足衣食住行就好。 上辈子毕业即失业让她衣食堪忧，这辈子一开始小命难保东躲西藏，如今有房有车有存款（雄虫补助），还有rou眼可见的踏实未来（每月上交信息素获得补贴），日子越发有盼头了。 稳稳的幸福~ 奥莉薇娅情绪高昂，火速安排好一切后就拉着克里尔去学校报到——她想在今天把所有事情干完，明早睁眼就是新生活。 “啊，你也要去吗？”她有些尴尬地盯着塞勒涅，希望对方能读懂空气。 “很抱歉，我现在是你的监护者，必须与你同住同行。”美丽雌虫并不让步，他当然看得出奥莉薇娅的抗拒，而她苦恼答应的模样实在可爱。 克里尔无能为力，他痛恨自己太过弱小：如果能再强大一些…… 萨雷图帝国大学并不是地面学校，它不与地表的菌毯相连，而是借助一块巨大无比的灰色基台，悬浮在城市空中，校内建筑通体银白，整个学校宛如一座悬浮冰川。 好宏伟，但这未免也太白了吧。奥莉薇娅默默吐槽：幸好现在是虫子，眼睛不一样，要是人类生活在里面，早得雪盲症了吧。 因为雌虫和雄虫的考核内容不同，奥莉薇娅只能离开克里尔，在塞勒涅的带领下前往学校的雄虫分会。 她跟在塞勒涅身旁，有些不自在，眼神乱瞟，最后停在那头淡蓝长发上，耐不住好奇问：“你头发好长，做研究的时候也是散着的，不会影响吗？” 塞勒涅摇了摇头，见她一脸不相信，又解释道：“它是我精神力的显化。” 这个解释让奥莉薇娅幻视美杜莎，那曾是一名艳丽的美女，因傲慢受罚，变成长满蛇发的女妖。 「他很危险！」 一瞬间，奥莉薇娅猛然忆起采眠室的情景。 她面上不显，照旧问东问西，从过去经历到校园风光、从教学特色到食堂美食…… 终于到考试地点了。 她内心松了口气，终于能独自行动了。 “图兰教授？真的是您啊图兰教授！”来者笑容灿烂，仿佛三生有幸。 他扫了眼教授身边的黑发雄虫，短暂停顿深呼吸，努力稳住声音道：“图兰教授，若您有空，不知可否一同旁观此次测试？能在您面前见证这一过程，对我而言，是莫大荣幸。” 图兰？塞勒涅·图兰？ 奥莉薇娅险些控制不住表情：我的监护者竟然那么有名？ 再迟钝的家伙都能意识到不对劲了。 如果不是在演戏的话，到目前为止，真有种被下马威的感觉啊……黑发雄虫眯了眯眼，漂亮绿眸中流转过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