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经典小说 - 在现代社会卖春的我会梦见星星吗?在线阅读 - 第三章:银河

第三章:银河

是帐篷之类的吧。

    “如果我拿出来你肯定会很啰嗦要用吧,结果就是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弄好了帐篷,你则是直接坐吃山空享受成果。”

    “你?!我也会帮忙的!”

    “是吗?那你试试看把钉子按下去怎么样?”

    “试试就试试!”

    虽然我很嚣张地口出狂言,但结果与凉介预料的一样,我完全没办法把钉子固定好,哪怕使出全身的力气也做不到,显然搭帐篷是不属于女性的工作,这种事情果然还是得依靠男性!造物主将人类以男性与女性分开本来就是为了更好地分工合作。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我全程以旁观的视角——如果搭配上摄影机还有富有磁性的中年男人的旁白声可以当做纪录片了?——看完了凉介忙前忙后地把帐篷搭起来,特别是最后一步把帆布立起来突然之间帐篷就成型了,令我感到有些吃惊,可以说的话这一部分我百看不厌,尽管今天还是我第一次见到。

    凉介拿出一张椅子的,随后又摆起暖壶和一些我不认识的装备,我一一问他这些装备是干什么用的,他倒是老老实实交代了,不过当我了解完装备的用途后,我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

    “篝火呢?”

    “什么篝火?”

    “就是那个,火啊。”

    “你是原始人吗?想围着篝火跳舞?”

    “……没有篝火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啊。”

    “用这个暖炉就足够取暖了,而且还更安全。”

    “是吗……”

    我上下打量着那个银白色的暖炉,宛如看到了恶魔,发明这种东西的人一定是完全没有情趣的家伙吧!

    接着我和凉介对视了两眼,两个人却没有说话。

    嗯……把帐篷支起来之后,露营还要干什么呢?说起来我对这方面完全没有了解过啊,只是觉得旅行的话就一定要尝试体验一下吧。但现在仔细想想似乎露营并没有什么可以干的,搭帐篷之后要干什么?

    “我们吃什么?”

    “咖喱面。”

    凉介从袋子里讨论了出来,是杯装的方便面。

    “啊……不吃那个吗?那个……烤rou?去狩猎野味?”

    “如果你想犯罪的话我不能做事不管啊。”

    “为什么会犯罪啊!”

    “这里不是自然保护区吗?”

    “啊……嗯。”

    我低下头,拨弄着手指。

    随后,我继续开口:

    “露营还能干什么?”

    “吃完饭就睡觉吧,到那里面。”

    凉介指了指搭好的帐篷。

    我走了过去,打开帐篷的门(不知道该说是门还是不是门,总之先这样说吧),脑袋探进去望了望里面,只有两个睡袋,顶上还吊着一盏灯,极其简陋的生存环境,跟车上相比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抱着实在是打扰了的心情,我关上帐篷门,转过身子双手合十。

    我向眼前的人深深鞠躬。

    “对不起!”

    “所以说露营很无聊啊。”凉介挠挠头,接着继续说,“不过篝火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不像你以为的那样了。”

    “欸?”

    凉介的话忽然让我提起了兴趣。

    果然还是要有篝火啊,这样氛围感就不一样,这个暖炉实在是令人感到不适。

    “去那边找点树枝吧。”

    “好!”

    我们前往附近的树林里找来了一些树枝,凉介告诉我捡地上的就可以了,不用刻意从树上摘下来,这个季节的树枝都很干燥,很适合点燃。虽然他这么说,但晚上想找树枝还是一件难事,我们借着闪光灯找了许久才收集了一些,凉介说这些烧上一两个小时就足够了,现在也不早了,早些休息我们明天还要上路。

    回到帐篷那块,凉介先是找来了一个向下凹下去有些像凳子的设备,他刚才还跟我讲过这是什么,但我现在就完全忘掉了,总之就是这样的设备。我们把找来的树枝丢了进去,接着他用打火机点燃卫生纸再往木头里堆里面放,不过木头仍然没有烧起来,凉介重复了好几次,火苗终于开始从树枝之间窜出,随后蔓延到其他的树枝身上,没过多久就能听到那里头传来噼里啪啦树枝的断裂声。

    点点火星在其中闪烁,初冬略略刺骨的寒风不停地刺激脸颊,不过好在有眼前的火堆,随之能感受到的便是那团火焰的温暖。

    与我在不久前所感受的有些不同,但又有些相似。

    升腾起的烟雾徐徐向着天际上升,最后消失不见,顺着那道烟雾看去,夜空中或明或暗的繁星如同木材点燃冒出的火星,这是在东京不可能见到的光景。无数的明灯、通满高压的电流、大街小巷穿行的人们共同将星星从他们的世界中剥离,也许,我只是说也许,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或许并不需要星星聊以慰藉。

    我大概在很久以前,也把星星舍弃了。

    正是因为舍弃星星,我才换来了那张通行证。

    因此我低下头,不再遥望那漫天的星河,不再目睹那与我无关的一切。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下好了决心。

    落在我眼前的是凉介的脸。

    在忽烁的火光下,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泛着不同的事物。

    我猜他应该是想跟我说些什么吧。

    只是过了一小会,我不好确认,也许是两分钟,又或许是五分钟,这都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该讲些什么。

    现在是的气氛就是这种时候吧,该吐露过去的时候。

    电影里好像经常有这样的场景。

    为了加强男女主双方的理解,为后续剧情做好铺垫?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发生在现实里还真是有点奇怪。

    我勉强挤出点笑容,开口说:

    “讲些什么嘛,这样不是很尴尬吗?”

    “突然要我讲我也不知道讲什么啊。”

    “总而言之,什么都好。”我伸出食指不断摇晃着,“你不是警察吗?肯定遇到过大案子吧!讲讲!”

    “万分抱歉,我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新人巡查而已。”

    “真无趣欸你。”

    “过分的是你才对吧。”

    也是。我承认这一点,说实话这似乎是我个人的恶趣味?

    不过还没等我冒出下一句,凉介自己却开口说了出来。

    “大案子是没有接触过,不过在读大学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很离奇的事,至今我都不清楚那件事的真相为何。”

    “哦哦,是怪谈一类的话题。”

    “你这家伙还想不想听?”

    “听听!你快点讲嘛。”

    凉介身子向前倾着,两只胳膊搭在大腿上,看起来很像欧美片里的壮汉主角。虽然他是完全不符合壮汉的标准就是了。

    “我念大学那会,我是游泳社的社员,每天都会到泳池内自由泳,我主要是抱着锻炼身体的目的去的,结果我到游泳社才发现那里真正参加社团活动的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从来不会在泳池露面,有不少社员甚至根本不会游泳。社团教室被他们当成了聚会的地方,但这也无所谓吧,不过大学社团就是这样的东西,高中也不会比这种情况好上多少。”

    我点点头,在我还没有翘学的那一年,也就是高中一年级的确想过参加社团丰富自己的日常生活,但是实地去看了就发现根本不是一回事,太多太多的人在社团中肆意挥霍着青春。但现在的我似乎对这件事没有资格批判,我甚至是出卖青春为自己谋取利益。

    能在这里旅行也完全是因为我把自己出卖了。

    “但是这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只要能随便游泳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毕竟游泳才是主要目的,是需要考虑的重中之重,人际交往这方面的确也不能忽视,但我也没必要为了几个互相觉得没意思的人赔笑脸不是吗?”

    ——那种事情是只有我会做的。

    我很想跟凉介这样说,但我选择乖乖闭嘴,毕竟这个时候打扰别人不太好吧。

    “但是有一天,我走进泳池的时候,跟平常完全没有一个人有点不同,泳池里有一位少女,她一头的红色长发相当吸引人的注意力。要认真讲的话,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毕竟泳池并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只是这半年多下来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看到泳池里有人。我没有跟那位少女讲话,毕竟是完全不认识的人,我想或许是突然发现学校有泳池于是也来想着游泳吧。讲到这里还很正常,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当我来泳池都能见到少女的身影,等我回去后她仍然在水里泡着,我不由得夸奖她体力真好,我都不能像她那样在水里呆那么长时间。”

    “也许是出于好奇,我向认识的人打听了那女孩到底是谁,可是不论我怎么描绘她的样子,所有人都声称自己完全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可是那女孩留有的一头红发实在是太过显眼,可我也没理由怀疑朋友会为此撒谎,更何况我根本犯不着调查,毕竟只要仍然是按照时间过去,就一定能见到那女孩。”

    “所以,凉介你见到没有?”我盯着凉介的眼睛问。

    “没有。我的回答是没有。自那天以后红色头发的少女就从我的生活中,从那个泳池中完全消失了,起初我还以为她是有事不会来了,但第二天还是没有见到她的身影,第三天依旧如此,第四天我就意识到或许再也不会遇到她了,过了一个星期,我彻底地承认自己不会再见到了,也算是死了这条心。”

    我实在是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心了,于是我转头就问:

    “凉介,你不会是喜欢她?”

    微弱的火光下,我看不太清他的脸。

    我想这个时候他脸上一定是微微泛红吧,青春期的男孩子嘛,我懂。

    我想象着那名红发少女的模样,擅长游泳的话身材一定很好吧,说不定长得也很靓丽可爱,帅哥和美女交往啊……总觉得像是电视剧里会出现的画面,不过也蛮般配的就是了。

    说起来之前读高中的时候也收到过几封情书,不过我一个都没有同意,全部丢到垃圾桶里去了。现在想想当时如果同意了其中一位,也不至于落得完全找不到说话的人吧。除了晚上跟店里的同事聊天外,白天我几乎很少能找到人讲话,根本就没有一个朋友。有男朋友的话也不至于这样……不对,有男朋友还去当风俗小姐似乎有些不妥?但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应该不会发现吧。

    “或许吧。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子抱有过喜欢的感情,所以我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是喜欢。”

    “你肯定是看上人家了,那女孩肯定身材很好吧。”我指着凉介说,“色狼。”

    凉介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眼睛眯着,嘴角露着奇怪的笑容。

    我意识到有些不对,急忙地向后退,但为时已晚,从肩膀传来的疼痛感令我叫了出来。

    这家伙真的是下了狠手。

    我一边揉着肩膀一边低着头向凉介道歉。

    “对不起,我不该开这种恶劣玩笑的。”我重重地低下头。

    “咳。你还听后面的吗?”

    “嗯。”

    我下定决心这一次就只当安安静静的听众,绝对不会多做其他的事。

    凉介酝酿了一会儿,继续说:

    “……后来我不论找谁问,都没有打听到那红发女孩的哪怕一点消息,我跟一个关系很好的哥们聊起这件事时,他跟我说如果我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性。

    “其一:从头到尾都没有红发女孩,这一切是我的妄想。如果这是真的,他建议我去精神病院。

    凉介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他的视线在篝火上游离了一会,忽然笔直地看向了我。

    “其二:那红发女孩大概是类似都市传说的存在,她不可知也不可理解,当我试图去寻求有关她的信息时,她就一定会从我的眼前消失,就是这样的生物。”

    “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不成真的有鬼?”

    我缩起了肩膀,从小我就很怕听这种故事。

    “不知道。完全不知道,我觉得这两种情况在现实根本不会发生,你看,我并不是神经病,这世界上也不会有鬼这种东西。”

    “是不是神经病这一点不好说呐。”

    说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又干出了不得了的事。

    我看见凉介又一次眯起了眼睛,我也随之咪了起来。

    “疼——!”

    随着另一侧肩膀传来的疼痛,我不由得叫了出来。

    这家伙真是喜欢使用暴力啊,以后要是谁跟他结婚一定会被家暴的吧!我无法想象到底是谁会看上这家伙,真是有够讨厌的。

    故事听完了,我站起来,一边活动着两侧被凉介弄得隐隐作痛的肩旁,一边伸起了懒腰,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屏幕亮起后显示在主屏幕的数字是23:31。

    时间不早了。

    我并没有把红发女的事当一回事,我想也有可能是学校外面的人啊,只是恰好那一天她找到新的泳池就不来了,凉介这家伙只是运气不好罢了。再者说像他这样的暴力男肯定也交往不了太长时间,被看清本质后一定会分手的吧。

    思考着这些,我钻入了帐篷内的睡袋里面,睡袋下方有气垫,所以感觉并不是特别难受,没有在野地上睡觉想象中那种坑坑洼洼的感觉。

    我没有点开帐篷内的灯,所以帐篷内一片漆黑,随后帐篷门被凉介打开了,外面微弱的光照了进来。

    “你要睡了吗?”

    “嗯。”

    我装模作样地打起了哈欠。

    “你不睡吗?”

    “我想再看看星星。”他看向了我,相当笔直地。

    “那有什么好看的。”

    我发自内心的,这样想。

    “也许吧。”

    凉介点点头。

    “好了,我要睡觉了。”

    说完,我硬生生地把帐篷门关了起来。

    黑暗再度包围了我。

    在这里看不到一点光,没有月亮,更不会有繁星。

    耳边传来树枝燃烧的爆破声,远处有布谷鸟的啼叫。

    我把红发女孩、奶奶的身影、小雪和小优的事、议员大人的偶像建议、过去收到的数封情书等等统统丢之脑后。

    这些都是再也不需要的东西,是该丢入垃圾桶的东西。

    连同着那片星空一起。

    睡意逐渐席卷全身,在我即将迈入梦乡的时候,我以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喃喃着:

    “晚安。”

    *

    隔天,我醒来的时候是八点的样子,凉介已经起来了,我看到的只有被掀开的睡袋。

    老实说在睡袋里睡觉比我想象中要舒服,尽管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腰酸背痛,但比在车上睡觉程度要轻不少了,我提议以后每天都使用睡袋睡觉,但关于这一点还得跟凉介商量,我一想起那个暴力男肯定不会同意就完全没有提这件事。

    我们把露营装备和垃圾收好后再次上路。

    凉介在耳旁叨叨了很多,说垃圾一定得自己带走,绝对不能留下来污染环境什么的,他在某些方面真的格外爱较真,是不是公务员都有这种性格?

    我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凉介又要求我把安全带系起来,这人真是有够一板一眼的,这个地方哪里会有交通警察。我不太满意地系上安全带,凉介则开口跟我说关于路线方面的事,一时间他嘴里冒出来了很多个地名,我对那几个名词根本没有半点印象,也不知道这些两字三字或四字的地方到底指向何方,只是附和性地“嗯”、“是”、“这样啊”回应着。

    老实讲,坐在车上的时间已经完全受够了,真真是完全腻烦了。我认为自驾游跟露营是同样性质的事物,明明本身没有什么意义,做的过程中也倍感无趣,结束后同样是似乎什么都没有收获,完全体验过一番后我真的不清楚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追求这种爱好了,这难道不是花费金钱让自己陷入更空虚无聊的时间吗?

    望着蔚蓝色的晴空,薄薄的毛积云柔软地铺在其上,好像昨天、前天、大前天都是这样。没有下雨当然很好……准确来说我不是指天气,也不是想看更多种类的云,忽然我意识到自己到底在烦恼什么了。

    ——没有参与感。

    是的,完全没有参与感,原来如此,这一次的旅行我几乎都在享受着服务,根本没有付出所以才会觉得无聊嘛。就像坐火车亦或是坐飞机,不是自己驾驶当然就兴奋不起来,但若是能驾驶的话不论是火车还是飞机都令人感到跃跃欲试。

    我看向一旁凉介的方向盘,一瞬间打消了念头。

    原因很简单啊,我并不会开车,没有取得驾照,不如说我连自行车也是前几年学会的,除此以外的交通工具使用经验几乎为零。

    这样一来什么都做不了啊。

    我放弃了思考,再一次把视线移向了窗外。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不是完全不想做些什么,这次旅行本来就是我自顾自提出来的,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无非是换了个地方消磨时间,老实讲从最开始店长给我放假的那天我就或多或少意识到了这件事。

    我似乎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这样说或许有些不准确,应该是有表意不实的地方,但我想传达的信息就是这样。

    如果说这半年多来的糜烂生活使我赚得了相当可观的积蓄,那这旅行的两个星期时间则是一无所获,在浑浑噩噩这件事的程度上可能较于东京在家里足不出户当上NEET族还要严重。结果说到头就是坐在车上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什么也未曾有所建树,什么也未曾留下。曾经我玩过一款由无数方块组成的沙盒游戏,那款游戏内的世界是多么的宽广,玩家cao作的主角是拥有何种程度的自由,起初我也的的确确被这款游戏的所有吸引。我试着从头开始筑起房屋、我试着制作最好最强的装备以求屠龙、我试着培育动物耕种田地饲养宠物、我试着帮助游戏内的NPC改善他们的屋子,那怕他们并不会因此改善与我交易的价格。

    我做了很多很多,可是当我有一天完成某个曾设下的目标后,或是受空旷寂寥的背景音乐的感染、或是别的什么我无法察觉的细小原因,总而言之,就是这样,非常不讲道理的——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切似乎毫无意义。

    无法从宏大的房屋中感受意义;无法从那些四处走动的牛羊与珍视的猫狗中找到意义;无法从屠龙最后的奖励其之卵中寻到意义;无法从最规整的田地、最智能的机械机关中体悟那怕一丝一毫的意义……或许我可以自我安慰这些是我个人所做出的成就,全都出自于我水野明理一个人之手,但是当我cao作角色远离居住地一千格,我所留下的事物就此消失不见。当我远离了那儿一万格后,我甚至无法确认自己是否真的来过这个世界。

    因此,在不讲道理的事情面前,在怎么样都无法反抗的铁律面前,我选择了避其锋芒,或者说直白一点——放弃。

    我关闭了那款游戏,将游戏文件统统删除,连带着那个游玩了近一年多的存档。

    那时我正离开了高中,也是那时候我步入了常人所鄙夷的领域。

    我并没有多后悔,时至今日,那种无力感仍然如日复一日的耳鸣深深地抓住我,我并不是勇于直面风车、恶龙、领主的唐吉坷德,向来是没有那样的精神的,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将星星舍弃,也自那天后我当不了唐吉坷德,亦得不到唐吉坷德的拯救。

    但是,我讨厌这种感觉。

    车开入了隧道,黑暗笼罩了整个视线,除去车载电子屏幕微弱的灯光与隧道两旁的小灯外尽是漆黑。这片漆黑当中没有金黄皎洁的月亮、更无璀璨灿烂的星辰,眼前有的只是凉介的陷入黑暗的身影,就连他的脸、他的眼神、他的一切我也一概不清。

    我知道的,我和他走在完全相反的道路上。他是一名国家系统的警察,是除暴安良维护一方秩序的正义化身,要类比的话就是电视里常播放的闪闪发光的英雄吧,我则是出卖rou体以求生存的鼠辈,要说是荡妇我也不得不承认。我清楚地知道人与人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虽然所有人都长得一样,两只手、两只脚、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但无数个体之间的生活——存在于世间的姿态——都是不可复制的。

    我不可能成为像他这样的人,也不可能走上像他那样的道路。

    令人羡慕。

    同时也深深地——

    令人害怕。

    如同将我的全部拉到聚光灯前,许许多多不明的声音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你这样生活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出路吗?”、“再困难也不能失去尊严吧?”、“父母到底是怎么教育你的?”、“你这样做对得起双亲吗?”、“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后悔吗?”、“被男人强暴的时候感觉是不是很爽?”、“你从一开始就是个婊子吧?”……

    而当我抬起头,便能看到坐在另外一侧的凉介,他露出洋溢的笑容与那些声音友好地交流着,他腰板挺直、眼神坚定、自信满满。

    无论如何,现在的我都回不了头了。

    我只能站在遥不可及的地方,远远地望着他的身影,并如此幸福、羡慕的表情,最好带上微笑。

    眼下,我便是望着他露出了笑容。

    当车行驶出隧道,直抵出口的那刻,刺眼的太阳光洒在了凉介身上。他沐浴着明亮、温暖、和煦的阳光,发尖处点缀闪耀的亮白色,我能清楚地看到脸上细微的毛发,犹如深海里的水母那样透明。

    “你盯着我看干嘛?”

    “欸……啊,那个……”

    完了,我完全忘记了时间。

    “那个,你长得挺帅的嘛,之前没怎么注意,仔细看看是挺不错的。”

    凉介的头稍稍偏过来了一点,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应该是在看着我吧。

    “怎么了?夸你还不行了呀。”

    “之前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

    “是吗?”

    “嗯。”

    “那还挺惨的。”

    他把头偏了回去,直勾勾地看着道路前方。

    “所以我在思考原因,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之前没有人说过呢?”

    哈?!这家伙脑袋是有问题吧?!

    绝对是有问题吧?!

    我常听说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神经病,只是努力把自己扮演成正常人的模样。之前我可能仅仅是部分认可,现在来看绝对是完全没错!

    后来他又问了我哪里长得帅,是鼻子还是眼睛或者下巴,我全部都统统无视掉了。我懒得回答他的问题,现在让我回答他这张脸我只能说不想再见到了,还要回答长得帅不帅?有没有搞错啊。现在一看到他心里就恼火,这家伙怎么会这样。直到下个服务站,下车呼吸了好一阵子新鲜空气——更多是因为没见到那张脸了吧——心情才逐渐变好了起来。

    回到车里,凉介告诉我,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是——津轻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