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期

    午後的咖啡廳人聲鼎沸，清茵和簡宜坐在靠窗的角落，桌上放著一台筆記型電腦，螢幕上播放著Ｈ國電影《殺手企業》。

    清茵雙手環胸，看氣來有些緊張，簡宜則隨意地看著，偶爾啜一口咖啡。電影進行到一半，女主角登場——一個藍眼長髮的少女，眼神冷冽，五官精緻，嘴角掛著一抹乖僻的笑。她一刀割斷敵人的喉嚨，血濺在她的臉上，動作乾脆而暴力。簡宜愣住了，手裡的咖啡杯停在半空，低聲說：「這是??」

    清茵的目光也定住。那雙藍眼，熟悉的五官，像極了墨墨，氣質卻是天壤之別：一個溫柔撩人，一個冷酷無禮。

    她們對視一眼，清茵的臉色有些蒼白，簡宜的眼神閃過一絲篤定。

    「妳已經確定了吧？只是想找我討論吧。」

    簡宜放下杯子，低聲問。清茵咬唇，沒立刻回答。她想起那天搜尋『河允」』的資料——Ｈ國影星，因拍攝電影而心靈受創退出演藝圈，行蹤成謎。電影裡的她和墨墨這麼像，卻又完全不一樣。

    「只是意外??我沒想到這麼好找??」

    「為什麼要去找她是誰？」

    「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是好奇。」

    「妳該不會真的被她迷住了吧？別忘了，她是我們花錢租來的。」簡宜沉默片刻，語氣轉沉，「妳要準備好，墨墨的租期快到了。」

    清茵一怔，手指僵在杯沿。

    她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她不想讓墨墨離開，甚至動了念想再續約一段時間。可她沒錢，陶妍離開時幾乎拿走了她全部積蓄，丟了工作後她靠存款勉強撐著，直到最近接案才稍有起色。

    她低頭看著咖啡上的拉花，腦子亂成一團。

    「這次我不會幫妳。雖然劇團沒有禁止我們找演員的真實身份，但我覺得你這個做法，柳晚會不開心。」簡宜的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她放下咖啡杯，直視清茵的眼睛，「不管墨墨不是墨墨的時候是誰，她終究是個替代品，妳不能一輩子沉溺在這種金錢交易裡吧？到最後，只會讓妳更痛苦。」

    清茵沒回答，視線緊盯著杯子。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涉入太深，還能不能回頭。墨墨的溫熱、她的聲音、那些夜晚，像爪痕一樣劃進她的心，讓她既想抓住，又怕失去。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從一旁響起：「好久不見。」

    清茵猛地抬頭，對上一雙帶著笑意的眼。陶妍——她的前女友，就這樣毫無預警地站在她面前。她穿著一身乾淨的白色襯衫，長捲髮輕輕撥到耳後，露出精緻的耳鏈，笑容溫柔卻帶著試探。對著清茵和簡宜打招呼，說：

    「好巧啊。這麼久不見，想我嗎？」

    「誰想你啊！噁心死了。」簡宜皺眉，語氣充滿敵意。

    一旁的清茵看著她，心裡沒掀起波瀾。好奇怪，清茵想過自己會憤怒、傷心、崩潰、大哭，但真的見到了陶妍——這個曾經讓她心動又崩潰的人，卻像一段遙遠的記憶，既熟悉又陌生。

    「一點也沒有。」

    清茵的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事實。

    陶妍一愣，似乎沒料到這回答，眼底閃過一絲失落，又很快掩去。她輕輕撥弄髮絲，毫不理會氣呼呼的簡宜，語氣曖昧的對清茵說：

    「家裡還有我沒拿到的東西吧？能讓我過去拿一下嗎？」

    清茵本想拒絕，可腦子裡閃過簡宜的話，語氣淡然的回覆說：

    「可以啊，但要收保管費。」

    陶妍僵了幾秒，沒想到她會這麼回，隨即笑道：

    「妳變了。」

    「是嗎？我只是更實際了。」

    ——

    清茵推開家門，陶妍站在門口，陽光從客廳窗戶灑進來，落在沙發上，空氣裡漂浮著淡淡的金色塵埃。

    「東西拿了就走吧。」

    陶妍走進公寓，目光一掃，便看見了角落裡的逗貓棒與寵物床。她怔了一下，語氣輕快卻透著些不自然：

    「你養了貓啊？可以讓我看看嗎？」

    「她很怕生，不喜歡陌生人。」

    清茵隨口回應。她已經把墨墨關在臥室裡，不希望陶妍看到。

    陶妍走到沙發旁，坐下來，手指撫過沙發的布面，低聲說：

    「我還是好喜歡這個客廳，採光這麼好，當初為了配得上這片光，我們花多少時間挑這組沙發？」

    清茵腦子裡忍不住閃過那些日子。她們跑遍家具店，爭執顏色款式，最後選了這組灰藍色的沙發，搬回家時還笑著說要躺一輩子。

    「??就是為了這組沙發，我們沒錢買冰箱，吃了好久的罐頭。」

    聽著清茵的抱怨，陶妍笑了，眼底閃著回憶的光：

    「妳不是很開心嗎？還買了好多桃子罐頭，說終於能吃到飽。」

    想起過去，清茵也跟著笑了。她小時候的願望之一，就是吃桃子罐頭吃到飽。那時，陶妍陪她囤了一堆罐頭，兩人坐在地板上，用湯匙挖著甜膩的果rou，笑得像孩子。

    「是啊，那時候真的好開心。」

    不知不覺，兩人並肩坐在沙發上，陽光落在她們之間，像把時間拉回過去。

    陶妍說起客廳的窗簾是她挑的，清茵吐槽那窗簾貴得讓她rou痛，兩人又笑起來。可笑著笑著，清茵的目光落在沙發一角，那裡有塊淡淡的紅酒漬——她失戀後酗酒打翻的，怎麼洗都洗不掉。

    她沉默下來，陶妍卻沒察覺。

    「清茵。」陶妍低聲喚她，從包裡拿出一疊錢，輕輕放在茶几上。

    「這是什麼？」清茵皺眉。

    「保管費。我想拿回??我們在這裡的時間。」陶妍的聲音帶著些顫抖。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你覺得這個客廳和以前一樣，可是它早就不一樣了。」清茵輕輕吸氣，指尖撫上沙發的邊緣。「這裡有我失戀後，酗酒打翻的紅酒漬，儘管我拼命擦拭，還是留了痕跡。」

    她頓了一下，目光對上陶妍：「就像我看似恢復了，其實心裡永遠有傷口。」

    陶妍的眼神開始動搖，手不自覺地收緊。

    「我後悔了，我終於知道你是最愛我的人。我難道不能偶爾軟弱一次嗎？你難道就不能原諒我一次嗎？」陶妍的聲音帶著哽咽，「我們在一起的時候這麼快樂，你怎麼捨得？」

    「所以我們應該好好分手，不是嗎？」清茵的語氣變得輕柔，卻帶著堅定，「我們當初花了這麼多力氣分開，流了那麼多眼淚，為什麼還要回頭？我們痛得那麼徹底，怎麼能辜負那些傷痛？」

    陶妍的指尖顫抖了一下，終於低下頭。

    「??我懂了。」

    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東西，深深地看了清茵一眼，最後轉身離開。

    門被輕輕關上，世界彷彿也安靜下來。

    清茵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陶妍，見她剛走出公寓門口，便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捂住臉，肩膀顫抖。

    夜色裡，只有那微弱的哭聲被風吹散。

    清茵心頭一緊。她想衝下去，想擁抱她，想說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但她不能——已經離開過的愛情，就算重新開始也不會是原來的樣子。陶妍對她的愛，在離開公寓的那天，就已經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她轉身背對窗，將額頭抵在冰冷的牆面上，低聲喃喃：「我還是好愛妳??但妳已經不會像之前那樣愛我了??」

    忽然，她聽見輕輕的一聲喵。

    清茵回過頭，發現墨墨不知什麼時候從臥室跑出來，正坐在她腳邊，歪著腦袋看她，模樣乖巧。

    她彎腰靠著墨墨肩上，臉埋進那片柔軟的肌膚內，輕輕地、輕輕地說：「你也會離開我，對不對？」

    墨墨沒有回答，只是輕輕舔了舔她的耳垂，像是安慰，又像是告別。

    清茵閉上眼，手指撫過她的長髮，心裡酸澀得像要裂開。她想起簡宜的話——『墨墨的租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