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她只會這種方式

    那封信，是交易閣的密信。

    葉伊橙花了一整晚，調出了信件傳送時間、加密編碼的來源點。

    是內部層級才有的渠道，一般人根本接觸不到。

    她一開始試著用「情報員」的方式調查，查出來的卻全是空白，連編碼也設定了不可追溯。

    她盯著那行代碼半晌，忽然笑了一下。

    既然情報查不出來，那她只剩最後一招。

    她向來只會這種方式。

    她熟門熟路地進了交易閣，發布了一張高價單——「高三二班宋允易的行蹤」。

    然後，她拐進娛樂層，敲開了一間包廂的門。

    她從一個玩得極花的富二代手裡，買來一支違規春藥，並附送了使用方式與建議劑量。

    她沒有猶豫。

    只要能讓他說出那封信，她什麼都做得出來。

    在她發布懸賞後不到半天，情報就來了。

    果然還是徽章管用。

    宋允易這幾天之所以「人間蒸發」，是因為請假去了外縣市，回到他的老家。

    葉伊橙打車直奔地址，抵達時已接近傍晚。

    那是一處位於市場邊的老公寓，一樓還開著小雜貨店。

    她付了車費，下車時，正好看到宋允易推著一台老舊的機車從巷子裡出來。

    車邊站著一位中年婦人，穿著簡單乾淨，背了個大大的後背包，看起來正準備出門。

    葉伊橙愣了一下，快步走過去。

    婦人先注意到她，臉上露出一點錯愕，卻很快笑起來。

    「妳是允易的……同學？」

    葉伊橙點點頭，語氣克制而客氣：「阿姨您好，我剛好路過這附近，有點事要處理，順便來看看他。」

    「哎唷，你好你好。我是他媽媽。真不好意思，難得有同學來找他，偏偏我今天剛好有一場表演要去外縣市，請他先載我去搭車。」

    她一邊說，一邊邁步向葉伊橙走來，語氣帶點抱歉，「現在跟妳說話像在趕時間一樣，實在沒禮貌……要不要先進屋坐坐？他送我去車站，很快就回來了。」

    葉伊橙搖頭，禮貌地衝她微微笑，「沒關係，我在這等就好。」

    「這樣多不好，一個女孩子的……」宋母皺了下眉，此時一樓雜貨店老闆聽見聲音走了出來，正好被她叫住。

    「老黃，這是允易的朋友，我們要趕火車，能不能麻煩你先幫我照應一下？他很快就回來了。」

    老黃笑著點頭，熱情地招呼葉伊橙進店裡歇歇腳。

    而宋允易從頭到尾，沒說一句話。

    他低著頭，蹲在機車旁檢查輪胎，像沒看見她。

    宋母看了兒子一眼，又望向葉伊橙，語氣更溫了一些。

    她大概也察覺到什麼，因為宋允易不是這樣沒禮貌的孩子。

    「這孩子啊，也沒說朋友要來，害我一點都沒準備……妳們學校畢業舞會完總共放幾天假？你會在這待多久？我看我能不能在你們回校之前趕回來。」

    她語氣是試探的。

    葉伊橙知道——他說謊了。

    宋允易對他母親說自己這幾天是假期，才讓她誤以為一切正常。

    但她沒有拆穿。

    只是不動聲色地看了宋允易一眼，嘴角微彎，「我們學校放假的安排比較彈性，有些人忙，會分批回去……我假放得早，這兩天就得返校了。」

    她語調平穩，像是在閒聊，實則避重就輕。

    「回校前剛好來這邊處理點事，知道他在家，就順便……過來看看。」

    宋允易依然沉默，沒解釋，也沒參與任何一句對話。

    宋母點點頭，跨上機車後座。

    「不好意思啦，真的得先走了。下次再好好招待妳。」

    葉伊橙微笑，語氣溫順：「是我比較不好意思突然來訪。下次過來拜訪阿姨會提前說的。一路順風，阿姨再見。」

    她站在原地，看著宋允易上車、發動、離開。

    那副背影，陌生得讓人心悶，卻又熟悉得幾乎刻在骨裡。

    她從沒想過，他的世界是這樣的地方。

    也從沒想過，他的身後，會站著這樣一位母親——

    善良、溫柔，卻活得極簡。

    她站在原地，看著他騎車離去的背影，忽然有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夠了解宋允易了。

    那個馳騁在籃球場上的陽光少年，是籃球隊的主力，是無數女生暗戀的對象，也是朋友口中那個總愛組局、帶頭聯絡感情的「宋哥」。

    是那種只要在場，氣氛就能撐起來的人。

    他也是賭局上出奇制勝的玩家，運氣很好、反應更快，總能在別人輸得焦頭爛額時，獨自翻盤。

    她以為她看見了他的全部。

    但直到今天，她才發現——

    她看到的，始終只是他最光鮮亮麗的一面。

    她從沒問過他從哪裡來，

    她從沒在意過，他沒有靠山、沒有背景，

    留在她記憶裡的，只有那個每次轉身都不說一句話、卻始終撐著的背影。

    這一次，她不能再錯了。

    她要親自追回來。

    要用她的方式，撬開那封信裡的真相。

    就算要賭上全部——她也不退了。

    約莫半小時後，宋允易回來了。

    他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雜貨店門口，看了她一眼。

    她早已在注意門口的動靜，幾乎是在他出現的瞬間就看見了他。

    葉伊橙不動聲色地起身，向雜貨店老闆禮貌點頭道別，轉身，跟上宋允易的腳步。

    他沒回頭，也沒出聲，只自顧自地往巷子裡走。

    她默默地跟著，一前一後，像在走進一場無聲的審判。

    他家在五樓，老式公寓沒有電梯。

    她穿著皮鞋，沿著水泥階梯一層一層往上爬，到第四層時已隱隱開始喘。

    他走得不快，但也沒停，沒回頭。

    葉伊橙咬著牙跟上，不讓自己落下半步。

    終於到了頂樓，他掏出鑰匙開門，動作簡潔利落。

    門開的瞬間，他側過身，讓開一條路，讓她進去。

    整個過程，一句話都沒有。

    她走進屋內，剛轉過身，就對上他那雙眼。

    他靠在門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冷得像隔著一整年的距離。

    像她不曾走近過，也不配再靠近。

    她裝作沒看見他眼裡的冷，像什麼都不在意地走進屋子，站在玄關處沒再往裡踏半步。

    他沒說話，只是站在門邊，見她不動，自己低頭換了拖鞋，轉身走進客廳。

    葉伊橙脫了鞋跟著進去，在沙發前站定，沒主動坐下。

    「你為什麼突然消失？」

    她語氣不急，語調極輕，不像是質問，更像是在試圖留住一點還沒斷乾淨的聯繫。

    「明明那場賭局之後，我們都好好的。」

    「你也回訊息，還一起吃飯……我以為你放下了。」

    他沒看她，只坐下，拿起水壺慢慢倒了兩杯水，一杯放自己身邊，一杯推到她面前。

    「我沒放下。」

    他說，聲音平靜得幾乎沒有溫度，「我只是懶得演了。」

    她一怔，沒想到他會說得這麼直白。

    「……那你這幾天去哪裡？」

    他沒答，將身體靠坐進沙發。

    她看著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感覺自己一寸一寸被推遠。

    「是我又哪裡做錯了？」

    「你不說清楚、不回訊息，連面都不見，還一聲不吭回了老家……」

    「你要懲罰我，也該讓我知道我到底錯在哪裡吧？」

    他微偏過頭，終於看了她一眼。

    「葉伊橙，我不是你想套話的對象。」

    「有事直接講，沒事就回去。」

    她咬了咬牙，強壓著情緒，仍沒坐下。

    「我今天不是來吵架的。」

    他沒回應，低頭喝了一口水。

    她的視線落在他手邊那杯水上——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其他機會了。

    「你家有藥箱嗎？」

    他眉心微不可查的皺了一下：「怎麼了？」

    「樓梯太陡，我好像扭了一下腳，有點痛，想擦點藥酒。」

    他盯著她看了幾秒，什麼都沒說，只站起來往內間走去。

    她趁他轉身那一刻，極快地取出藏在口袋裡的小瓶，將藥粉倒進他那杯水裡。

    她用指腹輕輕攪散藥粉，等它完全融合後，把手指往臀部處的裙子上擦，然後坐下，掩蓋一切的痕跡。

    他很快回來，把藥箱放在桌上。

    「你自己處理。」

    「謝謝。」

    她打開藥箱，動作從容，像真的只是在翻找藥酒。

    可她的餘光沒離開過那杯水。

    幾秒後，他終於拿起來，喝了一口。

    她心跳微微一亂，卻沒露出破綻。

    她知道他不信任她了，連碰她都像碰毒藥。

    可她不怕。

    只要他還沒趕她走，只要她還坐在這裡，就還有一點機會。

    況且，他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