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要不要留下?
今晚要不要留下?
秦颂没有躲。 于是赵楚月大着胆子,将更多的手指挤进他的掌心里,虚虚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今晚……要不要留在这里?” 她轻声询问着,声音软软的,像小猫翻出来的肚皮一样,没有丝毫攻击性。 “留在这里干什么,我家很近,你又不是不能动……” “留下来陪陪我,”她牵着他,轻轻晃动着撒娇,“我这还有一个房间呢,你睡那里,我不会打扰你的,明天早上我去医院换药的时候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秦颂微皱着眉,目光闪烁,似乎是在犹豫。 “好不好呀?”她又问了一遍。 她能看得出他眼底徘徊着的纠结,今晚她牵到他的手了,这已经是可堪惊喜的进步,留宿的进度或许有些快了,但在此时此刻,在这个节点上,她根本无法控制。 “我……” 秦颂张了张嘴,可刚说出口一个字,一阵尖锐的手机铃声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他像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一秒钟就甩开了赵楚月的手,然后退开几步,掏出手机去窗边接电话。 赵楚月目瞪口呆,茫然地看着他翻脸不认人的背影。 “什么?好,我知道了。” “您别担心,我可能知道她在哪,我马上就来。” “好,好,不会有事的。” 他们之间有些距离,她听不清电话里在讲什么,但看得懂他皱紧的眉头,和慢慢向门口踱去的步伐。 果然,秦颂挂了电话,神情已经变回了往常的冷静,说:“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 “什么,什么急事啊?”她难以置信,“你这就…就要走了?” “店里的事,”他敷衍地说:“好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早点休息吧。” “哎!我怎么就没事了,我———” 她站起来,几步到他跟前,但秦颂显然没时间再和她多费口舌,又拨了一个号码,单手和她挥了挥手,毫不犹豫地开门出去了。 沉重的大门在她面前轰然闭合。 前后也就一分钟的工夫,门板扇出的风刮过来,赵楚月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丢下她……走了? 她一直注视着紧闭的门,几秒钟之后,身躯开始止不住地发颤,她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大脑渐渐有些眩晕。 走了,他又走了,他又丢下她走了。 她的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就掉了下来,腿上也没力气了,她站立不稳,想走也走不动了,只能扶着墙慢慢蹲到地上,几乎是半跪着往客厅里挪,动作迟缓地到了桌子附近,颤抖着伸手摸索着。 空的。 药呢?对…收起来了,因为怕秦颂看见,她都收到别的地方去了。 但是收到哪里去了?她闭着眼痛苦地思索着,脑子里根本是黑暗一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过快的心跳让她浑身发热,血管里好像流淌着岩浆一样,从胸口到太阳xue,尖锐地刺痛着,她喘不过来气,拼着一丝力气起身,跌跌撞撞地跑到冰箱前,那里面满满的装的都是冰块,她加速抓起一把,按在了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短暂地找回一点清醒,她捂着头,一遍一遍重复着:“没事、没事,没事的,不会有事的……” 冰块被体温融化成水,纵横地从手臂上留下来,赵楚月脱力地倒在地上,她感觉自己背后的伤口好像渗血了,但身上的感官已然错乱,根本感觉不到痛了。 她独自躺在偌大空旷的房间里,墙壁阻隔了外界的一切,也让离开的人对此毫不知情。 秦颂已经上了回程的出租车。 那通电话是陆阿嬷打来的,她说晚上时自己和陆裕大吵了一架,她摔门走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 这对母女吵架本来不足为奇,陆裕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一夜未归也不是大事,陆阿嬷如此紧张,是因为她走时是带着骨灰一起走的。 时间已经逼近十一点了,两人在店门口碰了面,陆阿嬷难得露出慌张的神色,秦颂安抚了她几句,带着她往那天晚上见到她的地方一路找过去。 拐过最后一个路口之后,果不其然,真的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裕靠墙坐着,一动不动,陆阿嬷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暴脾气地要过去骂她,被秦颂拦下了。 他们定睛一看,陆裕根本就没醒着,她身边摊了一地的啤酒罐,满脸泪痕地抱着瓷罐子,蜷缩着身体睡着了。 两人看到这幅场景,相顾无言的地叹了口气。 “吵了什么呀,怎么就闹成这样了?”秦颂轻声问。 “也无什么啊,就说了伊两句,叫伊赶紧把那人……伊丈夫落葬了,我也无讲什么话……”陆阿嬷不自然地解释。 “您肯定语气不好吧,”他无奈地说:“知道您是为了她好,但她经历了这么大打击,可能是要很长时间才能走出来的。” 陆阿嬷拧着眉,不说话了。 “这样吧,今晚先让她到我那休息吧,我还有个次卧是空着的,”他说:“这个…她爱人也先放到我家里吧。” “这使无做得!是死人的东西啊,怎么能放汝家里!” “没事,我也不忌讳这个,”他笑笑,“等她醒了,冷静一点了,再说以后怎么办吧。” 陆阿嬷看看他,再看看自己女儿,好半天,只能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劳烦汝了,阿颂,”她说:“她自己,还有汝这些年帮衬照顾阿远,实在多谢汝了。” “哪的话,我该谢谢您当年‘收留’了我,这些年要是没有大家,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了。”他笑着说。 他们两个说完,一起搭着手把陆裕半扶半抗地送到了秦颂家里。 陆阿嬷安顿好女儿,很快离开了,秦颂睡觉之前找了根数据线帮她把手机充上电,屏幕亮起,是两个人大笑着的一张合影。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把手机倒扣了过来。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起自己走时赵楚月的表情,心里有些不舒服。 不可否认,他那时也不是就有多急,多少是参了点想赶紧离开的心思,才那么匆忙地走了的。 他打开手机,依旧是什么消息都没有,这一整天都太安静了,赵楚月一条消息都没发,实在有点反常。 算了,管她干什么呢,他把手机一关,索性不想了。 第二天早上他按时起床,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发现陆裕已经起了。 他家里没有电视,电视柜上放了几盆植物和两个相框,昨晚带回来的骨灰罐也摆在那里,陆裕正站在那看照片。 一大一小的两个相框里,大的放着秦美云的照片,小的则是空的,什么都没放。 “我怎么在你家啊?”她问。 “昨晚阿嬷给我打电话,说你丢了,让我帮忙找找,”秦颂打着哈欠给自己倒了杯水,顺便给她也倒了一杯,说:“怕你俩再吵架,就把你搬我家了。” 陆裕倒是不客气,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耸肩说:“好吧,那谢谢你了。” 凭心而论,两人要说多熟真的算不上,但陆裕这人就是很奇怪的,看起来拒人千里之外,却又莫名其妙的自来熟,她放下杯子,打开冰箱看了看,拿出两个鸡蛋就进了厨房。 “你干嘛呢?”秦颂不解地跟进去。 “做早饭啊,你都收留我了,我不得报答你一下吗,”她理所当然地说:“你可以再躺会儿,我很快就好。” 秦颂看她手脚利落地起锅烧油,油盐酱醋随手就拿的样子,忽然有种这其实是她家的错觉。 陆裕的动作确实很快,十几分钟的工夫就端上来两碗焖面,有rou有菜有蛋,可以说把秦颂家里的食材利用到极致了。 而且他尝了一口,味道也非常不错。 “没看出来你还挺会生活的。”他忍不住夸她。 “还行吧,下厨而已,正常人都应该有的生活技能。”她平静地说。 “那你这不是挺自立的嘛,”他说:“既然和你妈吵成这样了,就不考虑搬出去自己住?” “我……”她停顿了一下,“现在不太想一个人住,就是…有点受不了房子里太安静了……你能懂吧?” 秦颂哽了一下,说:“我明白,抱歉。” “没事,”她说着,又抬头看了眼四周,问:“你平时是一个人住?” “对啊。” “那要不我住你这儿怎么样?我给你房租好了。” 秦颂没想到她的思维竟然能这么跳跃,惊讶的“啊?”了一声。 住他这儿……也不是不行,但他这么多年过来都是独居的,几乎没怎么和人合住过,而且现在还有个赵楚月…… 对,还有赵楚月呢。 怎么把她给忘了,他无比头疼地想,就她那个多疑又善妒的性格,要是知道陆裕住在他这儿,又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样的风波。 “我这儿不太方便。”他无奈地拒绝。 “没关系,随口一问,”她毫不在意地说:“那我先暂时在你家住几天,可以吗?” 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秦颂颇有些好笑地想着,说:“没问题,先住着吧,反正我那屋也是空的。” 住就住吧,他想,赵楚月现在受伤了,这段时间估计能暂时消停一些,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