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冤种
(一百六十)冤种
“阿妹!” 完颜什古刚出城,便瞧见她哥完颜京朝这头策马狂奔,真是好一条粗壮汉子,风里送来他豪爽的笑声,他高高举起右臂挥舞,提着两只活物似是野鸭。 比起满腹算计,筹谋野心的完颜什古,整个东路军里最欢快的恐怕就是完颜京,他不爱费脑子,父亲又死而复生,天底下没什么比这更令他开心。 一路扬尘,到完颜什古面前才堪堪停下,完颜京面皮晒得黝黑,额角挂汗,两道粗浓茂盛的黑眉乱糟糟,下头一对豹眼瞪圆,他咧嘴朝完颜什古笑,露口大白牙,一股傻气。 “二哥是出猎么刚回?” 看见他提的两只水鸭,已是放空血,只眼处有个箭射出来的洞,完颜什古就称赞几句他的箭法,知他哥是闲着没事出去跑马打猎,给她带新鲜的来。 “今日河边遇着一群水鸭,”完颜京十分兴奋,心情好比艳阳天,不由语气昂扬,他把两只水鸭提起来,满面红光地向自己meimei描述自己如何纵马冲去,一箭双鸭的彪悍场面。 说完,不忘把鸭子往完颜什古怀里塞,爽朗一笑,“最肥的两只给阿妹拿去炖汤喝!” 鸡鸭鱼猪都是女真人常吃的食物,新鲜鸭子放血,剖开取掉肠肚和屁股,拔毛洗净,烫两遍之后直接下锅煮,鸭鲜汤美,加些笋子木耳和蘑菇更好吃。 “那多谢二哥了。” 水鸭皮毛光亮,的确是最好的两只,完颜什古没客气,拿鸭子交给身边随从,让他带去府里给五嫂处置,这几日老是羊rou,赵宛媞恐怕吃腻,换个口味尝尝。 “阿妹出城是要去军营?” 闲话几句,完颜京调转马头,兄妹二人并马而行,他知道自己meimei闲不住,料她要去城外驻防的军营巡视,便问道:“莫非有什么要紧的变故不成?” “这倒没有。” 燕京早是金朝的统治范围,契丹同样是外族,多年耕耘,这里已变了风貌,比在宋人的地界太平多了,并无扰人的义军,完颜什古管束军务不似在凉陉一般紧密。 “过几天要把落下的赵桓送去上京,”她说,“二哥觉得谁去合适?” “啊?我,我看......” 摸摸光溜溜的脑门子,完颜京又开始东张西望,他一贯是要么杀杀杀,打打打,要么阿妹要做什么他做什么,最怕被问这些,憋半天,颓丧地,“不知道。” 完颜什古差点笑出声来。 显然有意逗逗她憨直的二哥,完颜京最不会考虑这些,每次都露出茫然的傻态,非常滑稽,她抿住嘴憋笑,好一会儿才对她哥讲:“我打算让耶律余睹去。” 押送人质的活儿其实不怎么讨喜,受苦受累,又没得多少油水,最多在皇帝面前刷个彩头而已,比不得实实在在的战功。先前押送俘虏的完颜宗隽,其声望远不如宗翰和宗望。 耶律余睹是归降的辽将,其妻萧氏是天祚帝文妃之妹,算是皇亲国戚,然而观其背刺辽主,可知其颇jian诈,逐名追利,又朝秦暮楚,是以不太得完颜宗望欢心。 完颜什古对他亦是不喜,然而他毕竟是降金的辽将,灭宋时有些战功,太过冷落难免寒军中辽人的心,于是给他个体面的大监之职,实际并不太倚重。 但始终是权宜之计,待完颜什古的得力二将王伯龙和王伯虎回燕京,此二人是汉儿,届时耶律余睹自然察觉得到其中微妙,肯定心有不忿,暗自积怨,往后必叛。 如何将他从东路军里支走,完颜什古反复考虑过多次,恰逢那日完颜昌着急回京,把要押走的赵桓落在营中,终于给她找到时机。 当然,这些弯弯绕绕是完颜京根本不会考虑的。 这番心机自不必与他提,完颜什古从怀里摸出几封信,本来也是要拿去给完颜京看的,是以她带在身上,递给完颜京,说:“二哥,你且看看这些东西。” “哦?是什么?” 抖开两张信纸看了,竟然是向完颜宗望求娶其女完颜什古的情书,皆是贵姓男儿,自家阿妹被多人示爱,完颜京不由笑了,可转瞬想到父亲仍未康复,面色复又凝重。 最后,再次看到蒲鲁虎的笔迹。 “他倒缠得紧,”完颜京眯了眯眼,不屑道,“别说阿妹你,我都嫌烦。” 甩不掉的狗尾巴,哪有好男儿三番五次来求婚的,这分明逼婚么,蒲鲁虎五大三粗,说话瓮声瓮气,在宗室子弟里算面貌颇丑,完颜京一向看不上他。 “所以,都交给二哥你应付了。” 别说,虽然她二哥是条憨直的汉子,不懂风花雪月,可懂男人啊,完颜什古勾起唇角,眉尾轻轻上挑,露出浅浅的微笑,像只眯眼睛的狐狸,狡黠又可爱,暗戳戳对着哥哥用“计”。 “反正我是写不来情书的。” 自小长大,情书全是完颜京替她写去回复,某回,不晓得他写了什么,勾得一男子神魂颠倒,几天几夜蹲来王帐外头痴痴眺望,最后染风寒去世,还嘱咐家人把信随他遗体下葬。 可怜小情郎一命呜呼,始终不知写信的也是个男人。 此事堪称兄妹间的秘密,完颜什古一想到就乐,偷笑着,不等完颜京推脱,当即挥鞭打马跑出去老远,边溜边回头喊:“二哥,全靠你了!” 根本追不上啊,完颜京捏着信,风中凌乱。 把包袱甩给她二哥,想蒲鲁虎费尽心机,得到满纸绵绵情语却是男人所写,完颜什古就乐不可支,一路骑马奔进军营,嘴角都挂着笑意,心情极好。 顺便,想了几句给赵宛媞的情诗,从前听她娘念过的,好像叫《静夜思》,拿来改改赵宛媞肯定看不出来:床前有月光,照得床头亮,抬头望明月,不如你的脸。 等回去就把它写出来给赵宛媞,完颜什古非常自信。 该办正事,完颜什古准备让人去把耶律余睹叫来,忽见关押赵桓的营帐里出来一个人,居然是之前留在府里的盈歌。 手里提着鞭子,面色阴沉,陡然瞧见完颜什古,盈歌一愣,脸不禁泛红,忙把鞭子往身后藏了藏,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抬脚走开。 她是都统,别人拦不住,完颜什古吃惊地看着她走远,半天没回过神,末了,去营帐边掀开帘子,探头往里一瞧,见倒霉的赵桓的晕在地上,两眼翻白,口角淌着涎水。 “......” 别是被盈歌打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