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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碑胡同

    

石碑胡同



    负责京城治安的分为三套机构:顺天府,五城察院,步兵统领衙门。

    步兵统领衙门相对位于城南的刑部,又称北衙门。由于它还把守内外十六个城门,其中内城九门最为关键。步兵统领又称九门提督,历朝均为某位掌旗的王大臣兼任,到了本朝更上一层楼,正白旗旗主、庆亲王世子加领侍卫内大臣。

    绵偬之前,凡不涉及旗人犯事的案件是由顺天府和五城察院平分秋色,各管一摊。

    因之五城察院由督察院直辖,官员及其家人犯案直接由五城察院办理。

    绵偬之后,京城的案件,只要他想管的,顺天府和五城察院只能退居其次,连刑部最后的审结也要他同意了才可向上呈报。换言之,全国的案件,怎么抓怎么审怎么判,就是他一闪念的事情。

    卫眠虽然知道她的舅舅有点实权,但能只手遮住整个司法系统还是让她有些无奈。

    好在他贵人事忙,没空胡来,全国的案子从初审至终结,按照章程,也算循规蹈矩。

    步兵营左翼总兵顾礼,索尔倾的顶头上司,是个军容整肃的中年人。午饭时同卫眠相遇,简短寒暄两句之后便离开了。五品以上的校官们也都礼貌客气地做了自我介绍,旗人家庭里女子的地位较高,他们的姐妹也经常改装出门游玩,所以对女扮男装的卫眠见怪不怪,无人探究。

    入职第一天,同事们的毫不在意让卫眠非常舒适,连带着对绵偬都生出些许好感。

    卫眠花了几天时间,熟悉本朝律法,期间随差役出去救过一次火。她也晓得了,私售禁书,是本朝重罪,充军流放。

    索尔倾对四勉书局追查得那么紧,那天若真抓个现行也算是个大案要案,兴许他的官阶还能跟着往上提提。

    案牍对面的索大人心有灵犀,抬眼望来,卫眠撇撇嘴,扬了扬手边的花笺。

    晚上,就能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当红头牌了。

    戌时,二人如约来到石碑胡同。

    这种模式卫眠是知道的,一整条胡同住的都是同行。

    与前朝的经营模式雷同,每位姑娘有单独的经纪人—鸨母,其作用主要是迎来送往,催收账款。

    这种独门独户的妓女个人素质极高,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信手拈来,行业中的佼佼者不胜枚举。这些只为自己打工的姑娘能给顾客提供极好的体验感,往往做的都是回头客的生意。

    花笺的意义上同门票一样,有了票,就能踏进那位姑娘的门。

    业内规矩是,如果某位姑娘大门上没挂灯笼或者挂的是烛火灯笼,那就表示,今晚这位姑娘还没有定下陪睡的目标,人人可进,聊天喝酒听曲,都可以。

    如果大门上挂了彩灯笼,表示这位姑娘今晚已经有主了,属意的老少爷们请先回去,明日早些再来。

    名为仙露堂的门檐下挑着一双粉红灯笼,索尔倾和卫眠对视一眼,卫眠主动提供台阶:“明儿白天来?”

    索尔倾点头,想着带她去哪儿吃些东西,跟在她的身后,渐渐落下了脚程。

    卫眠觉得新鲜,她和悦悦来过烟花胡同,但也仅是远看,这么穿行其间,还是第一次。

    这条胡同从地段,规模,周边配套来看属于高端妓女聚集地。

    胡同后面有整片的树林,供马车轿子停放。轿工和车夫也有去处,树林后面是杨槐斜街,穿过气派的门楼,石板长街两旁,商铺林立。

    到了晚上,长街自发成了夜市,望不到尽头的地摊,鲜花果子,水粉钗环,杂耍卖艺,测字看相,茶棚面摊,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市井烟火,人声喧沸。

    卫眠想起以前,警校后面也有这么一条相似的街道,脏乱热闹   。卖的煎饼果子又好吃又不卫生,还有狗都不吃淀粉肠蘸上麻辣酱,一个星期不吃还想得慌。烧烤她一般,但是烤茄子是她的爱,还有啤酒,啤酒加白酒,白酒加米酒,就这么两杯,她能醉上一整天。

    她不觉加快脚步,逛进夜市人潮。时辰尚早,况这烟花胡同开在外城,也没有宵禁,人从四面汇入,渐多起来。

    卫眠学着歇斯底里的吆喝声,随着大流往人多的摊位前涌。

    她低头就往人堆里扎,身前一堵人墙已经倒退着帮她分开人群。卫眠薅住索尔倾的前襟,极没素质的把他当作盾牌般往后推,等他俩挤到里圈,才看清是个卖糖人的摊子。

    一个铜板,龙凤麒麟随便画,难怪人这么多。

    卫眠呵呵傻乐:“索大人,要哪个,我请客。”

    她扽着他的衣襟,笑靥如花,索尔倾心跳得要飞出胸膛,有些羞赧,“您说了算。”

    身后有人挤上前来,索尔倾抢先一步将卫眠搂进怀中,卫眠配合地贴着男人,扭头朝摊位前的瓷碗里扔进两枚铜板:“老板,画两个糖饼!”她举起右手,比了个OK圆圈,“这么大就好!”

    画糖人的老伯敲敲纸板,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脆生生道:“爷爷让公子从这上面选。”

    卫眠笑,糖饼没技术含量是吧,她仔细看了看纸板上的图样,卧槽,龙凤麒麟还是太平凡,这下面的是什么,窗花吗?

    索尔倾发现她只是为凑热闹,并不是真的想吃,搂住她弯腰从瓷碗中捡回两枚铜板,致歉地笑道:“打扰了,我们就是看看。”

    小童并不介意,笑脸相迎:“两位公子慢走。”

    有了索尔倾这个人形盾牌,卫眠哪人多往哪挤,走走看看逛到面摊前时,她是真的饿了,大咧咧往桌前一坐,顺手将上一位客人吃剩的瓷碗推到旁边。

    “老板!一碗面!一碗馄饨!”

    索尔倾没想到她会吃路边的东西,有些惊讶地跟着在她对面坐下。

    热腾腾的面食很快上桌,索尔倾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拿出里面的筷子和勺子。

    卫眠从竹筒里抽出一双筷子,笑眯眯地望向索尔倾,“大人先选。”

    索尔倾端过装面条的瓷碗,犹豫着将手中的勺子递给卫眠,“郡主用这个吧。”

    银勺温热,卫眠接过,小声问:“你仇家很多吗?”她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没毒,没变色。”

    她的脸前有薄薄的白烟,红唇嘟起,汤水的热气被她顺带着吹了过来,索尔倾低下头,轻声道:“嗯。”

    卫眠吃饭吃得三心二意,一双眼睛滴溜溜绕着过往的美女打望。一个苹果脸的俏丽身形在远处一晃而过,卫眠叼住勺子,嘎嘎笑出声来。

    索尔倾不明就里地看向她,卫眠笑地更开怀:“大人快吃,吃完咱们去当电灯泡。”

    悦悦本想悄悄跟着卫眠,岂知刚跟进夜市,就遇到了姚家的小厮。

    清爽伶俐的少年,礼貌健谈,很快就聊得悦悦忘了盯梢的事情,是以当卫眠形容猥琐地在她身后出现的时候,还真的吓了她一跳。

    四人相互介绍,寒暄废话一通后,卫眠突然问:“你家大人,在哪儿喝花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