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爱你
我说,我爱你
回到西子湾,手机屏幕上弹出几十条未接来电。谢醒闭目犹豫了片刻……摁下了再次打来的电话。 接通的瞬间,听筒里传来的不是寻常长辈的质问,而是带着金属般冷硬质感的呼吸声,像钝器在空气里缓慢摩擦。 “谢醒。” 谢老爷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透过电流,在谢醒耳边重重敲了一下。 “翅膀硬了?”老爷子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太多情绪波动,“柏林的考核是儿戏?谢家的规矩是摆设?” 谢醒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泛白。他能想象出电话那头,老爷子坐在红木椅上,背脊挺直,眼神锐利如鹰的模样。 那是执掌谢家几十年沉淀下来的气势,不需要疾言厉色,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 “为了一个外人,把家族的责任全都抛在脑后。” 老爷子的声音平稳得近乎冷漠,却比任何斥责都更伤人。“我谢献争的孙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 “你的傲慢呢?骨气呢?”他轻轻哼了一声,那声冷哼里的失望,像针一样扎进谢醒心里。 “我看你回国这些年,学的不是本事,是随心所欲。” “继承人的位置,还没坐热,就敢私自离岗。你知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你,你和谢允必须有一个胜出,而你谢醒,太让我失望了。”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得谢醒耳膜发疼。 他沉默着,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凉。 胸腔里像是有团火在烧,不是暴怒的烈焰,而是被死死压制住的、带着余烬温度的闷火。 那是愤怒的感觉吗?当然。 他痛恨这种无处不在的控制;恶心这种用“家族”“责任”编织的牢笼;憎恶老爷子永远把人当成棋盘上的棋子;用“失望”来套上无形的枷锁。 他还不能爆发。 他现在站的地方,他拥有的一切,甚至他能回来见时一的底气。都还系在“谢家继承人”这五个字上。 反抗?以他现在的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甚至也会把时一牵连其中,成为自己最致命的锚点。 谢醒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情绪已经被压得极深,只剩下一片近乎冰冷的平静。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平静之下,是怎样翻涌的不甘和狠厉——总有一天,他要挣脱这一切。 “爷爷,”他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我知道了。” 时一裹着被子坐在床沿,头发软软地搭在肩上,露出一小片白皙的额头。 她没什么表情,眼神空濛濛,像只被雨打湿了翅膀的小鸟,安静地缩在那里,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阳光从窗帘缝里溜进来,在她发梢投下一点碎金。 她也不躲,就那么乖乖地坐着。 脑子里很乱。谢醒之前说过的话,像细小的针,一下下往心里钻。 “要是不去那场活动就好了……”她小声地、无意识地喃喃。 “是啊,要是不去,同学们就不会知道她和别人不一样,不会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她了。” 谢醒说,她总是做不好事情。 一开始她还会偷偷反驳,觉得自己也有做得好的时候,比如能把图纸画完,能记住谢醒说过的话。 可听得多了,那些微弱的反驳就像被风吹散的烟,渐渐没了踪迹。 内心的摆针逐渐动摇,天平指向了谢醒的那一面。 她开始相信,好像真的是这样,自己总是做不好,总是会给别人添麻烦。 心里那点属于自己的、小小的想法,像被什么东西慢慢盖起来,越来越模糊。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谢醒站在门口看了她很久,久到搭在门把手的手臂都有些发麻。 他走了过去,脚步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谢醒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她,手臂环过她裹着被子的肩膀,动作很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 时一的后背贴上他的胸膛,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紧接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飘了过来,不算浓烈,却很清晰。 “不好闻。”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小嘴微微撅着,带着点下意识的依赖和抱怨。 谢醒没说话,只是把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将她更牢地圈在怀里,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呼——”他吐出一口气。“时一,我好累。” 他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轻轻蹭了蹭,声音低沉而沙哑。跟老爷子的对话,像根针一样往心里扎。现在他只想靠近时一。 “时一,你一直很乖的。” 他顿了顿,呼吸拂过她的发丝,带着灼热的温度:“从我小时候在医院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他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我就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 时一的身体僵了一下,没动。 谢醒像是没察觉,又像是不在意,只是重复着,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痴迷,一字一句,像是刻在心上: “我爱你,时一。”他低头,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我说,我爱你。” 时一心里乱极了。 爱是什么呢?她不太懂。 可是谢醒说爱她。 她得到的宠爱,吃的特效药,甚至是毫无保留的,感受到彻底的安全感,都是谢醒给的。 他对她那么好,把她从所有人的鄙夷里带出来,给了她一个“家”。 谢醒说爱她,那她应该也是爱他的吧? 她这样告诉自己,心里那个模糊的、属于自己的声音,又被压下去了一些。 她没有回应,只是任由谢醒抱着,像一只被主人抱在怀里的、温顺的小动物。 窗帘缝隙漏进来的光,照在地板上。谢醒的手还环抱着女孩,指尖能触到时一身上柔软的温热。 他该走了。 这个念头像根细刺,扎得心脏一阵发紧。 怀里的人呼吸均匀,大概是又泛起困意,往他臂弯里缩了缩。 谢醒低头看着她恬静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那点不舍瞬间漫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多想就这么抱着她,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 什么家族任务,什么继承人考核,那些冰冷的规矩和责任,在时一温热的呼吸面前,都显得面目可憎。 可他不能…… 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又怕弄醒她,极轻地松开,转而描摹着她的眉眼轮廓。 喉结滚动了一下,压抑住喉咙口的涩意。 他得走了,必须走了。 只有把那些东西彻底攥在手里,成为新的家主,他才能真正护住怀里这个人,才能让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再也不用面对任何分离。 谢醒慢慢松开手臂,动作轻得像怕惊起一片羽毛。 他替时一掖了掖被角,目光在她脸上看着了许久,仿佛要把这副模样刻进骨子里。 起身时,脚步重得像灌了铅。每走一步,心里的不舍就加重一分,但同时,另一种更坚硬的东西也在悄然凝聚——那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等他回来。 谢醒在心里对自己说,也像是对床上的人承诺。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时一,转身,轻轻带上了门。门外的光线落在他挺直的背影上,写满了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