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强求

    车子在路边停下。

    四下寥无人烟，只有风穿过树叶传来的沙沙声响。

    夏曦焱牵强地拉扯嘴角，希望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

    “不累啊，怎么这样问啊？”

    许暮并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在尝试组织语言。

    空气中的沉默让他更加忐忑，他害怕许暮下一秒就说出类似分手的话。

    夏曦焱不是毫无知觉，他能看得出许暮在这段关系里的抽离感，就连当初答应他的追求，他也深知对方不是出于喜欢的情感。

    在一起的这大半年，他们聚少离多。因为恰逢大四毕业的节点，他忙着创业，许暮忙着论文和工作，每一次的聊天和见面，都是夏曦焱主动的。

    他觉得，只要他足够努力，就能把许暮的心捂热。而且许暮很容易心软，只要他稍微示弱，许暮就会顺着他。

    但单凭心软，是没办法让许暮永远留在他身边的。

    夏曦焱感觉得到许暮的摇摆不定，他此刻怕的是许暮已经在心里下了判决书。

    他了解她，有些决定一旦做了，许暮就不会回头了。

    风声寂寂，无边的黑夜吞噬大地，焦灼的思绪宛如翻涌的潮水，夏曦焱被淹没其中，将近窒息。

    不可以，不能让许暮说出这些话。

    他病急乱投医，只能笨拙地用最直接的方式堵住许暮的嘴。

    “如果是我不想听的，那你就不要说了。”沉沉的呢喃飘散在风中。

    咔嗒。

    在这凝固的沉默氛围里，安全带扣解开的声音尤为响亮。

    夏曦焱的脸逐渐放大，许暮透过他的双眸清晰地看到纠结的自己。

    这段异于常人的恋爱，哦不，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恋爱。反正在这段奇怪的关系里，许暮认为夏曦焱已经付出得够多了，是她无法给予同等的回应，也无法心安理得地任由这种不对等继续下去。

    她会心疼夏曦焱，也只能心疼夏曦焱。

    夏曦焱吻上来的那一刻，许暮的大脑是空白的，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沿着神经末梢试图冲出身体之外。

    下一秒，舌尖尝到苦咸的味道。

    原来是眼泪啊。

    有她的，也有夏曦焱的。

    两人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相融在这个吻里。

    夏曦焱吻得毫无章法，舌头蛮横地横冲直撞，好像在宣泄着什么，苦涩在唇舌之间辗转蔓延。

    他像是一头倔强的小兽，咬住的，就不会再放开。

    在最后一丝氧气耗尽前，夏曦焱松开了她。他将额头抵在她的锁骨处，大口喘着气。

    两人都在平复着呼吸和心跳，夏曦焱甚至不敢抬头，他怕许暮还会继续说些可怕的话出来。

    不过在许暮眼里，他现在只是像一只心虚的小狗。

    “好啦，走吧。”许暮将下巴搁在夏曦焱的头顶上，嗓音轻柔。

    算是将这个话题轻轻带过。

    夏曦焱还有点不敢相信，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打消念头了。

    意识到这一点，他宛如劫后重生，顺势将脸往许暮脖子上蹭，然后在她颈侧落下了一个吻。

    夏曦焱直起身，往旁边抽了一张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许暮脸上未干的泪痕。

    明明他眼睫上也泛着潮湿。

    “笨蛋。”

    “嗯，我是笨蛋。”

    他又忍不住亲了亲许暮的额角，接着是眼睛，还有鼻子。

    最后视线落在了嘴巴。

    刚刚近乎啃咬的吻让许暮的嘴巴变得莹润通红，他覆上拇指，轻轻摩挲，仿佛对待一件珍宝那样，爱不释手。

    随后落下一吻，像羽毛一样轻，搔得许暮心都痒了。

    *

    车子继续行驶，许暮仍旧靠着车窗吹风，但思绪已然变得清晰。

    之前脑海缠乱交错的线团终于被揪顺，在两人眼泪交汇的那一刻，许暮终于意识到：

    她不是不会爱人，只是不敢爱人。

    从小到大，许暮对爱的理解都是模糊的，也许是因为没人教过她什么是爱。父母太忙了，忙到连三个人一起坐下吃饭的时刻都屈指可数，所以她也渐渐习惯，人与人之间，没有过多的情感，也能活下去。

    她和自己说，这没有什么不好的，爱只会打破边界感，破坏她内心建立已久稳定秩序。

    上学的时候不是没有人追求过她，只要她不给予反馈，那些人也会渐渐地退场。

    看吧，喜欢和爱都很脆弱，光是时间就能将其消磨殆尽，更别说这个世界充满各种诱惑与变数。

    只是，夏曦焱的喜欢如骄阳般热烈，烧得人心窝guntang，没有人会不被打动。

    是她不愿意相信爱能永远，她害怕未知的情感闯入，最后又被剥离，这个结局远超她的掌握范围。

    所以她想在没彻底开始前，就结束这一切。

    但原来，在将要结束时，她也会难过。

    她已经开始变得奇怪了。

    那就先奇怪着吧。

    她不想难过。

    也不想夏曦焱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