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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妳打我吧

    

041/妳打我吧



    究竟是什麼樣的影片,讓司儀的聲音都帶上了明顯的慌亂?所有人屏息凝神,目光齊刷刷地望向台上緩緩降下的大螢幕。

    然而螢幕上空無一物。

    就在眾人疑惑不解的瞬間,一道清冷的女聲,突兀地、毫無預警地響徹整個禮堂。

    「理工大學的畢業生們好,我是盛雨集團的盛知雨。」

    全場一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短暫的呆愣之後,就連剛剛下台的徐璟廷都如遭雷擊,下意識回頭,眼神瘋狂地在觀禮席間搜尋那個女人的身影。

    「今天,很榮幸受尋之集團徐總邀請,參與理工大學的畢業賀詞。我始終相信,每個人都擁有屬於自己的光亮,也許現在還沒找到,也還沒被人看見,但請別因此懷疑自己。祝福各位畢業生,勇敢面對未來,不要害怕失敗,因為你們足夠優秀。」

    簡短幾句,沒有影像,只有一段錄音,卻像是一記平地驚雷,炸響了整個會場。

    接踵而至的是潮水般的掌聲與歡呼。

    盛雨集團的盛總發來賀詞!

    哪所大學的畢業典禮,能請得動盛知雨?

    掌聲熱烈瘋狂,惟獨一人,臉色蒼白如紙。

    何崇芥死死扣著椅背,指節發白,眼底洶湧著難以壓抑的震驚與怒意。

    他聽出來了。

    這聲音,他怎麼可能聽不出來。

    盛知雨、鄭知予。他怎麼會沒想到?

    「知雨」、「知予」。

    那個從未在公開場合露面的盛雨集團總裁,竟然以這樣的方式現身,猶如在眾目睽睽下,無聲地為徐璟廷站台。

    而站在會場中央的徐璟廷,胸腔震得劇痛,血液像是被灌進烈火,沸騰得快要撐破身體。他耳邊是雷鳴般的掌聲,可他的世界只剩她的聲音,像在遙遠的另一端輕輕呼喚著他。

    他渾身的理智只剩一個念頭:去找她。

    他要找到盛知雨!

    他要好好地抱住她!

    要吻她、要把她緊緊鎖進懷裡,讓她再也逃不掉。

    他剛轉身,背後卻冷不丁傳來一道極冷極戾的聲音。

    「徐璟廷。」

    他回頭,見何崇芥站在他身後,神情冷硬得像鐵,眼底像藏著刀。

    是盛知雨手機裡那個「班長」。

    徐璟廷沒心思理他,只想快點去找盛知雨。可下一句話,卻像一把刀狠狠劈在他心上。

    「徐璟廷,你真他媽的噁心。」

    他腳步一頓,神色瞬間冷下來,抬起眼,看著對方。

    「當年你怎麼害她的,你忘了嗎?」何崇芥一步步逼近,每一個字都像釘子釘進他靈魂深處,「是你!是你把她逼得退學、逼得遠走他鄉,是你讓她跌到谷底。你想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你還有臉出現在她身邊?」

    「徐璟廷,你以為你是誰?」

    「你以為你憑什麼重新站在她面前?」

    「你以為你配嗎?」

    一句句刀劍般的質問,如同將徐璟廷剝開,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無所遁形。

    他只覺得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抽痛,呼吸都像被人掐住。

    那段塵封已久的往事,如同鐵鏈一樣勒緊了他的脖子──

    徐璟廷的世界在顫抖,他覺得自己像站在洶湧的洪水裡,腳下是無邊無際的深淵。

    他甚至連喘息的力氣都沒有了,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渴望。

    他還是想見她,他還是想走向她。

    哪怕何崇芥說得每一句都是對的,他仍舊卑劣地、無恥地,想再靠近她一點。

    他根本沒資格,可他貪得無厭。

    「別以為她原諒你了,你就乾淨了。你永遠不會乾淨,你就是她一生的污點。」

    話像刀一樣,一下下剜在心口。

    徐璟廷的心口像被千刀萬剮,失去了力氣站穩。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剩她剛剛那段溫柔又遙遠的聲音,在耳邊一遍遍回響。

    ──你只要相信自己足夠優秀。

    可他不配。

    他一無所有,他甚至連一個資格都沒有。

    可他還是想走過去。

    哪怕她站在光裡,他會燙傷自己,他也想靠近她。

    盛知雨在學校停車場找到他時,他的手機還靜靜地躺在車頂,來電畫面閃個不停卻無人接聽。

    「我打給你,你怎麼不接?」

    她快步走近,才看清他蹲在車門旁,地上是剛吐過的痕跡,氣味難聞,而他臉色蒼白得可怕,大汗淋漓,像是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她眉頭皺緊了,語氣帶著一絲擔憂:「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

    可就在她話音剛落的瞬間,他忽然站了起來,動作帶著一股幾乎失控的急迫,猛地將她抱進懷裡。

    「怎麼了?」

    她愣了一下,只覺得他渾身都在顫抖,像是強行撐著一副將要崩塌的軀殼。

    她伸手輕輕拍著他的背,語氣放柔:「真的很不舒服?吃壞肚子了嗎?」

    可他沒有回答,只是把頭死死埋進她肩窩裡,像是要將她的氣息全部吸進骨血裡,把那一身的狼狽與污穢洗得乾乾淨淨。

    「徐璟廷?」她低聲喚他。

    良久,他才沙啞開口,聲音像被風刮過的廢墟。

    「回家。」

    「還是先去醫……」

    「回家。」

    語氣帶著不容置喙的偏執,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唯有「回家」二字能讓他喘息。

    他一把將她推上副駕駛,自己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油門猛踩,車子像脫韁的野馬一般疾馳而出。

    「徐璟廷,這不是回去的路!」

    她驚覺路線不對,四周漸漸荒涼,彎彎繞繞的山道,連手機訊號都開始變弱。

    而他像聽不見一樣,只是越開越快,車子一路向無人問津的山道深處衝去,似乎要把一切聲音都甩在身後。

    她終於忍不住,伸手抓住他握著方向盤的手腕。

    「徐璟廷。」

    指尖微微顫抖,聲音終於柔下來,帶著一絲安撫:「徐璟廷,我害怕。」

    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他的肩膀終於有了反應。

    車子一路衝至半山腰的一處空地,他終於猛踩煞車,輪胎擦過地面,發出一聲刺耳的尖鳴。

    空氣裡只剩他粗重的喘息,像壓抑了一整天的恐懼與痛苦,在這一刻崩潰洩洪。

    他趴在方向盤上,整個人像被抽乾了力氣,僅剩一副空殼,劇烈喘氣,指節發白。

    「出了什麼事?我們一起解決。」

    盛知雨輕聲問他。

    她知道徐璟廷有偏執、強勢、甚至控制慾,但她從沒見過他,會在她面前崩潰得這麼徹底,像個迷失方向的孩子。

    徐璟廷僵硬地直起身,轉頭看她,眼神空洞無神,像是靈魂被抽走,只剩下一副失去重心的軀殼。

    「知雨……對不起……」

    他的聲音顫抖,像撕裂喉嚨般沙啞,下一秒,她在他眼底看到了一層迷霧般的水光。

    她的臉,漸漸在他眼前模糊,像是碎裂的玻璃,一片片崩塌、飛散,他本能地伸手去抓,卻什麼都抓不住,只有無盡的空氣與絕望。

    「知雨……知雨……」

    他一遍又一遍地喚她,像是溺水的人拼命抓著最後一口氣。

    「對不起……當年……我知道我的證詞會讓妳被退學……我發誓,我當時是真的……真的……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打死我都不會說的……我寧願退學的人是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語無倫次,像瘋了一樣地說著,喘不上氣,聲音顫得快要碎掉。

    「妳打我吧……妳打我……狠狠地……打到妳願意原諒我……」

    「求妳……求妳……」

    他已經分不清這是懺悔還是乞求了,理智與情緒交纏撕扯,只剩下滿身狼狽與無措。

    「要我當狗也可以……妳想怎麼罰我都行……」

    「是我卑鄙……是我無恥……是我噁心……」

    他低聲呢喃著,像自我咒詛一般,把這些年壓抑在心底的自責與痛苦,一點點挖出來、擺在她面前。

    眼淚,終於在他無神的眼眶裡滑落。

    他一向冷淡的眉眼,此刻卻只剩下狼狽的、赤裸的自卑。

    他早就知道,他不配站在她面前。

    只求她哪怕一眼的寬恕,讓他能從這片自責的深淵裡,有一絲喘息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