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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正盛,海渚上空白云舒卷。鼓声伴随着春幡与花幢在风中猎猎招展,金丝锦缎闪耀如流火。前面这片开道的火浪全是女侍,无论是骑在马上的还是在地上走的。她们身后是一行长长的车列。

    一辆雕龙镀金的大辂走在车列的最前端。金漆映日,车身上鎏金盘龙翻卷腾起,朱红立柱支起开阔的车厢。里面摆着精巧的案头器物,车轮用黄金绘满繁美纹样,通红的轮辐转动,中间的金质莲花如同不断绽放。

    亚当安坐其中,他的笑容如同春天的旭日。他不断地和周围跟车的女子进行互动,那些女子手里拿着的开着红蕊的花枝,仿佛要探进车厢一般。

    紧随其后的玉辂宽敞雅致,绣金纱幔轻垂。车顶是整块玳瑁雕刻的花萼,花下吊着十二层流苏,每一层都缀着一颗婴儿拳头大的东海珍珠。车身整块玉璧刻出一副《游春图》,车子底下藏着玉质香炉,龙涎香混着沉香,一路飘出甜味,像给岛上刷了一层蜜。

    龙柊和该隐并肩而坐。龙柊紧紧挽着该隐手臂,另一只手随着春风掀开纱幔热情地和跟车的女子打招呼。

    再往后又是一辆金辂,饰有错金银的花鸟纹。车顶覆盖层叠檐幔,车厢最为宽敞,车身满是细腻的彩绘图纹,车内铺满织金锦和真丝地毯。

    塞缪尔、亚伯、莉莉围坐在几案旁边,案上放着螺钿食盒和霁蓝釉茶具,茶壶里的热气袅袅升起。

    塞缪尔一边嚼着点心,一边随手抓起一块玫瑰糕探出半个身子。

    “真奈——过来!”

    真奈骑在马背上,显然骑得有些吃力,听到呼喊,她姿势僵硬地靠近车厢。

    “什么事?塞缪尔大人。”她皱着眉,手指死死勒着缰绳。

    塞缪尔笑嘻嘻地伸手,把糕点往她那边递:“快尝尝,甜得要命。”

    真奈愣了一下,眼角余光却不自觉瞥向前方,她显得有些局促。

    “塞缪尔大人……”

    塞缪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前列的女侍队伍正举着大伞、大扇、大旗帜,映得仪仗森严庄重。

    “哎呀,尝一口嘛。”塞缪尔回头催促,眉眼带笑。

    真奈眼神闪过一丝无奈,还是伸手接过,轻咬了一小口,脸颊被风吹得泛红。塞缪尔见状,心满意足地缩回车厢,又抓了一把干果,往嘴里塞两颗,剩下的攥在手里,再次探出头去。

    “真奈!”

    真奈只得再一次赶马过来,眉间皱得更紧了。

    塞缪尔晃了晃手里的一撮干果,眉梢一挑:“来,这个也试试。”

    真奈抿了抿唇,她还是伸手接过。

    第三次,他又把脑袋伸出车厢,手里捏着什么,正要喊。可这一次,真奈远远地撇过头,装作没听见,反而打马溜到队伍的后方去了。

    “哎!真奈——真奈——”塞缪尔喊得嗓子都变了调,见无人理会,他忽然捂着肚子夸张地呻吟,“哎呀,我肚子疼——真奈——”

    半天无人理会,他只好蔫蔫地缩回车厢,瘫在锦垫上,手里还攥着几颗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蜜枣。

    车厢内安静了半晌,只剩下车轮辘辘和外头鼓声、锣声交织的轰鸣。

    莉莉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她看着塞缪尔一副闹剧般的狼狈模样,心底微微一动。

    “你像一只偷家的松鼠。”

    塞缪尔刚咽下一颗蜜枣,立刻撑起身,瞪大眼睛:“我?松鼠?”

    “也不看看是谁把家都搬出来了!”

    ——他一边嚷嚷,一边探头打量四周。

    车厢大得不像话,不仅内厢摆满食盒、锦垫,竟还有露天的部分,像是随车带了一处小楼阁。仆人们在露台上忙来忙去,有的搬食盒,有的整茶案,熙熙攘攘,仿佛真在cao持一个“移动的府邸”。

    塞缪尔忍不住伸长脖子朝后望去,只见铜辂连绵成河,一辆接着一辆。更夸张的是,不少辂车竟设有戏台,车上就有人当场唱戏,锣鼓声与行进的鼓点混杂成一片;有的露台上吹拉弹唱,琴瑟琵琶在风中拨响;有的辂车上几位棋手正沉浸在对弈,仿佛全然不顾外头的喧嚣;更远处,还有文人墨客提笔挥毫,现场写生,甚至拿着笔一边走一边给龙家车列作画。

    这一切,被笼在幢幡、幔帐、伞盖的重重辉煌中,

    “这哪是去赶春天的宴会?简直是把春天抬着走!”

    亚伯慢悠悠抿了一口茶,连眼皮都没抬:“像是一场大张旗鼓的炫耀。“

    车厢骤然安静下来。

    亚伯抬起眼,正好撞见对面两双错愕的眼神,微微一愣:“……怎么了?”

    莉莉:   “只是没想到……”

    塞缪尔:“没想到你这个老好人也有立场的时候!”

    车辂渐缓,鼓点隆隆收束。

    塞缪尔先一步探身而出,他轻快一跃,几乎不用仆从搀扶。

    “哎,坐得我……”

    塞缪尔一边活动筋骨一边眼神看着前方收了声。

    “怎么了?”

    亚伯和侍女们抬着莉莉放到轮椅上,他正扶着眼镜起身,也看着前方收了声。

    鼓声和乐声一下子热闹起来。先是一群侍女跑上来,举着金花罗扇和华盖,气势排得满满当当。

    两个提着花篮的侍女高声喊:“龙大人到——!”

    车辇的幔纱慢慢掀开,先递出一只赤金小凳,紧接着侍女们手脚飞快把一条五尺宽的织金霞帔铺成软台阶,像搭了一条云梯。花篮里的花瓣被撒得漫天都是,香薰侍女举着熏炉,轻烟一阵阵飘开。

    龙柊先扶着门框,却不急着动。

    拿镜子的侍女立刻凑上前,龙柊低头用她长长的护甲碰了碰鬓边的步摇,确认金叶子还在晃,才抬起下巴让阳光照在华胜上。

    接着她把手伸出来,手背朝外,掌心向下,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轻轻转了转,好像是在提醒什么。然后又把手收回去,紧接着车厢里传来算盘珠子的拨动声。

    等她确定四周人都安静下来,才懒洋洋地把指尖搭在侍女的胳膊上,整个人像是要靠过去,却其实一点力气都没使。

    脚终于落地——可只落了一半,又慢吞吞缩了回去,像是想起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车辇里才最终探出一朵牡丹。

    那朵硕大艳丽的紫红色紫斑牡丹,高高地缀在她的头上,把她整张脸都衬得鲜亮无比。牡丹旁边是被挡得快看不见的该隐。

    站在不远处早已下车的亚当挑了挑眉,眼神透出微微的惊讶。

    莉莉、塞缪尔、亚伯三人直接张大嘴巴,说不出话。

    “我说……这……这……”塞缪尔挠着脑袋像是极力寻找着形容词。

    “够吊人胃口。”亚伯说。

    “对!就是这词!”塞缪尔感激地冲亚伯点点头。

    “我说……这……我们……”塞缪尔又开始找词。

    “我们圣巡的排场都没这么大。”莉莉说。

    塞缪尔又感激地冲莉莉点点头。

    “这龙柊可真够隆重的!”塞缪尔终于自己想出了一句话。

    龙柊挽着该隐,走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要先在柔软的锦垫上轻轻试探一下,确认安全了才把脚真正落下,好像连这上好的绣垫都可能割伤她的脚似的。

    她和该隐在花雨中走到前方,亚当早已等候。

    “龙大人,别来无恙啊。”亚当悠闲地摇着扇子靠在椅背上。

    龙柊反应过来,轻笑一声:“是让亚当大人久等了,不过这都是为了储君,毕竟这就是圣巡的意义,不是吗?

    “噢,龙大人,我刚才甚至以为走下来的会是储君的储君。”亚当摇着扇子笑着看着两人。

    龙柊看了该隐一眼,该隐脸色铁青。

    亚当继续看着两人:“看来我们新龙大人尤其懂得仪式的重要性,该隐,这你得向我们龙大人好好学学。”

    说话间,所有人陆续就坐。

    龙柊轻描淡写:“亚当大人,该隐他不过是注重实际,不太在意这些花哨的。”

    亚当嘴角一勾,笑得暧昧:“是吗?我倒觉得像龙大人这样的更好,我还等着今天龙大人走后,去捡捡您脚底的金子呢。”

    “噢,亚当大人,请您别打趣我了,我不过是个没有依靠的、一个人管理着这庞大庄园的、只希望低调地过些日子的年轻女人罢了。我会懂些什么呢?”

    龙柊故作娇嗔,亚当挑着眉看了看龙柊头上那朵夺目的牡丹。

    “龙大人,您不觉得您头上让人太眼花缭乱了吗?让人……抓不住重点。”

    “亚当大人”,龙柊看了一眼亚当缀在头巾旁的一片粉红,含笑道,“您头上的春天也有些喧宾夺主了。”

    亚当不怒反笑,他摇着扇子略微得意:“那都源于龙船小姐们的热情。”

    话音未落,龙邕急匆匆地赶来,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慌乱,头上一边一个插着的绿色牡丹格外引人注目。

    那两朵牡丹看起来比龙柊的更豪华,重重叠叠的花瓣怒放,中间至边缘黄绿渐变,花瓣繁盛得看不到花心。

    亚当的眉毛再次挑起,看起来他的眉毛今天都不准备停止工作了。

    他轻微张着嘴,低低笑了两声,随后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个龙家人:“看来另一位先生的到来结束了我们关于春之女神的眷顾的比赛。”

    舞蹈开场,轻纱飘动,底下云雾翻涌,舞姬仿佛在空中轻盈流转。舞姬踏着缓慢的节拍,身影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像从天上坠下的仙女。

    塞缪尔抬头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问:“他们是怎么把云摘下来的?”

    亚伯平静地抿了口茶,慢悠悠解释:“那是干冰,塞缪尔。”

    塞缪尔哼了一声,又开始左顾右盼,注意到每个人案桌上都摆着一个小香薰,烟雾袅袅升起:“烟囱烟囱,到处都是烟囱。”

    他不满地说:“自从来到这后每个人都一股木头味”

    塞缪尔又看到前方,亚当正专注欣赏舞蹈,突然他像是瞥到一个身影,眼神在那个舞者身上流连,手里举着酒杯掩饰。

    塞缪尔立刻说道:“老色鬼,又在色迷迷地看谁呢。”

    他低头扫视四周,发现宴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围起了半人高的锦障,那些被龙柊邀请来的龙船女子沿着锦障站成一圈,好像既想看又不敢靠近。

    塞缪尔皱皱眉,摇摇头:“这围起来也不知道是要让人看,还是不要让人看。”

    “也不知道是让我们看春天,还是让人看我们。”

    塞缪尔点点头,突然发现自己心里话被说出来了,他顺着声音回头一看,正好对上莉莉说话的眼神。

    随着舞蹈结束,这些锦障撤开,那些围观女子蜂拥而入,莉莉以为他们要被冲垮了,吓得一把抓住轮椅扶手。但她们只是扑扑簇簇挤到中间草地,找空地一坐,衣裙铺得像片片花毯。

    她们头上各式花卉争奇斗艳:红的紫的绿的黄的……大的小的编成环的串成串的……

    莉莉看得眼花缭乱,像误闯了谁的大花园。

    龙柊端坐在席上,目光扫过她们——这当然是她的大花园。

    她如同主人一般巡视,看得仔细,又看得心安理得,每一句点评都像随手翻弄花枝——“这一朵太艳,少了雅气”“这一串倒有灵气”——说得好似她们真是自己花坛里新开的小株。随口一句,就有侍女抛下一枚金令签,赏赐落下,叫笑声与惊呼声此起彼伏。

    塞缪尔眼睛一转,看了看周围,又低头看自己,一把迎春花枝被当腰带随意缠着,垂在腿边摇摇晃晃。

    “什么?原来这些是戴头上的?”他一脸受骗的模样。

    龙柊突然转头,笑盈盈地开口:“亚当大人,也来替我鉴花吧。”

    塞缪尔一抬头,看见亚当正靠着椅背,摇着扇子,神思飘远,眼神空茫。塞缪尔眯起眼,立刻心中有数:八成还在惦记刚才跳舞的那个美女,老色鬼。

    亚当微愣了一瞬,才从神游中回过神来,扇子“啪”地一合,笑意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溢出来。他风流不失优雅,点评起女子头上的花来游刃有余,惹得几名胆小的女子脸色羞红,掩面窃笑,周围哄笑阵阵。

    “该隐”,龙柊又把头转到另一边双手递上一个金令签。

    该隐犹豫参与,语气虽不如父亲那般魅力风流,但每一句都落在点子上,精准得体,却让女子们更开心。

    亚当折扇轻轻一敲自己额头,装出几分无奈:“噢,我这是老了吗?竟然不知道现在美丽的女士们间,更流行我孩子那样一本正经、不去体贴人心意的款式了。”

    女子们顿时哄笑一片,有的娇声叫着“哪里老了”,有的故意埋怨“亚当大人分明最懂人心”,笑闹间更显娇媚。几双眼睛偷眼望向他,又飞快躲开,羞意与欢喜掺杂,气氛暧昧而热闹。

    龙柊笑得花枝乱颤,每笑一次,就身形不稳地靠在该隐身上,一只手轻轻扶在该隐胸膛上。

    笑声此起彼伏,该隐似乎也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拿起酒杯,嘴角逐渐勾起难得的笑容。

    龙柊趁着席间笑声正浓,兴致大发,轻拍手掌宣布开启飞花令,不过这次被选对象变成了在场贵族,由在场的女子投选。

    塞缪尔听不懂他们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他只看到一时间花影翻飞,那些本来坐在地上的女子们像群蜜蜂般扑簇而至,笑语喧喧。她们摘下自己头上的、手里捧着的花儿,娇笑着插到贵族们的发冠或头巾上。

    亚当很快便被插满,头上开成了一座小花圃,他仍风流自若,逗得女子们笑得前仰后合。

    龙柊也尤其慷慨,每轮投选完毕后便拔下头上钗饰,仿佛落雨一般一枚枚赏出去。眼看她高耸的发髻逐渐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崩塌.

    该隐只是端坐不动,偶尔由龙柊提示一句接上参与,可也被簇拥上前的女子“盯上”。有人小心翼翼地替他别上一朵杏花,有人踮脚给他簪上一枝海棠。每一次,他都微微低头配合,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压不住。

    飞花令过半,这些投选女子就已经完全不在意在场的贵族们嘴里的措辞如何精妙,所有的花朵都集中在了亚当和该隐的头上。

    莉莉半张脸埋在茶碗里:“看起来这里的投票完全随心所欲……”

    亚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在莉莉耳边像说秘密那样轻声说道:“喜好在决定中确实重要呢,那些好看的人,天生就占了优势……”

    莉莉透过茶碗边缘瞥向正在被簇拥的亚当和该隐。该隐顶着一丛不输亚当的艳丽,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涌,他的眉目间少了几分冷硬,整个人看起来竟带了些少年气的畅快。

    塞缪尔瞪大眼睛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伸手戳了戳莉莉:“这谁?该隐?我们认识的那个死人脸吗?他笑得都快开花了!莉莉,你可都没让他这么开心过吧?”

    莉莉瞪了他一眼,正想说话,亚伯捧着茶杯,他的气息像一股茶香短暂涤荡了这里的酒气:“我之前读过《伊甸园贵族新约》,小贵族的女士想谋个领主夫人的侍女差事,都得家长捧着金银引荐。没想到注重繁文的龙家主如此体贴,只需一封请柬,便让这些女士们排好队、穿上最漂亮的裙子来到这里,过了一把侍立的瘾。”

    莉莉听完忍不住笑出声来,眼角弯得像新月。塞缪尔眼睛转了又转,疑惑地歪头:“什么意思?来应聘的?”

    前面的龙柊看起来跟围在她身边的受邀女子有说有笑,亲切得像久别重逢的姐妹。但她的手始终挽着该隐,下巴抬得比该隐平时还高。周围女子像受了磁石吸引一般,目光和笑声全都绕着龙柊打转。

    “亚伯,你怎么不参加?”塞缪尔随口问。

    亚伯手里的茶杯在唇边停下:“我的月语还没莉莉好。”

    “谁叫你们当时都不爱学的……”莉莉的声音消失在茶碗里。

    “你怎么不喝酒呢?塞缪尔。”亚伯微笑着问。

    “这里的酒——”塞缪尔一下吐出他长长的舌头,“太辣了!”

    飞花令进行到现在,大家早就不再计较谁输谁赢,诗还没落句,酒杯先干掉一半。女子们笑声连成一片。

    正当气氛浓时,龙柊忽然转身,双颊飞红,眼波流转。她把手放在该隐肩膀上,下巴搭在上面,柔声说:“替我射下那棵树上最高的一朵花,当作今日的礼物。”

    周围立刻爆发一阵起哄,女子们捂嘴娇笑,拍掌高呼,鼓噪声比春鸟还喧闹。该隐脸上染着酒意,被这一声声哄闹衬得更红。他伸手接过仆人递来的弓箭,醉醺醺地拉开弓,迷离的眼神顿时出奇地专注。

    他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容,像是酒精把他平日的冷峻冲淡了几分,竟透出一丝自信与潇洒。

    动作虽有些发飘,却出奇地稳准。弓弦一松,箭矢破空而出,“嗖”的一声,正中高枝上的花。花朵摇曳着坠落,恰好落在两人中间堆叠的裙摆上,像被命运推到他们脚下。

    周围笑声顿时掀起新一轮浪潮,呼喊声此起彼伏:“戴上!戴上!”

    龙柊笑得弯了腰,趁着起哄,微微侧过头来,露出鬓边尚且空闲的发髻,仿佛顺势递向该隐。

    该隐已是醉得晕晕乎乎,眼里蒙着一层光,听见周围笑声,他弯腰拾起那朵花,醉醺醺地抬手替她插上鬓边。

    笑声与掌声轰然炸开,仿佛这一瞬已成定情的戏码。龙柊眉眼生辉,笑得像取得了某种胜利般。

    而该隐仍带着醉意的笑,眼神恍惚,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莉莉指尖攥紧了茶杯,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哎哟——这两个人真成一对了啊!”塞缪尔站起来伸长了脖子大声嚷嚷,活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小丑。

    下一瞬,塞缪尔那只手忽然“砰”地拍在她椅背上,笑容极其欠揍:“走!我们过去看看热闹!”

    莉莉一愣,她被这突兀的吆喝打得脑子一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缪尔推着前进,茶杯一下掉在地上。

    她看着塞缪尔真往该隐的方向推去瞬间惊醒。

    “不、不去!”莉莉大喊着拍着椅背。

    而塞缪尔根本没理,反倒笑得更欢,手里推着她的椅子就往前挤:“少矫情了!这种热闹错过可惜啊,走走走!”

    “塞缪尔!我说了不去!放开!”莉莉急得声音都拔高了,手死死按住椅扶手,整个人在椅子里拼命想往后缩。

    可塞缪尔根本没理她的语气。他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两手在椅背上用力推着,带着莉莉硬生生往人群那边挤。

    “该死的!塞缪尔!你真该死!快给我停下!”

    莉莉怒火烧到极点,却又无可奈何,声音被淹没在酒声和笑声里,像一滴水落进了沸腾的油锅,瞬间化作无声的白烟。

    该隐的身影越来越近——他仍旧醉醺醺地笑着,眉眼舒展,那朵花正稳稳簪在龙柊鬓边。

    莉莉觉得阳光一阵刺眼,她撇过脸。